李春报 || 山高水长之——渴望年老
同桌方露一家子来商洛玩了两天便匆匆赶回西安了,从西安家里发来了她的父母我的老师旅游时的照片。从此想念老师的心莺飞草长、急吼吼的,既然老师没有嫌弃学生混得不成样子那就厚着脸皮去看看老师,有了这个心思,只盼着早日成行。
国庆节一大早和爱人从商州启程,一路上给爱人讲了小时候跟老师调皮捣蛋的事。爱人说一个老师能影响一个人一辈子,每一个少年心里都有一帧老师的形象,爱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初中时期一位白衬衫戴眼镜清秀端正的男老师,一个类似于林青霞《窗外》的少年青葱往事,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故事戛然而止,颇多悬疑。
车停到老师楼下没有几分钟,卢老师便下楼来接,等见了我竟然一路小跑,走过来直接拉了我的手呼我的名字:李春报,我答了一声:到,卢老师。心里高兴的是老师身体硬朗,体形瘦削,面色白晳,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手还是那么温热,只是肉少了许多,纤细而有力。方老师随后走得慢,步履平稳凝重,头发已然花白,气色却是上佳,和当年一样,温润如玉,说话亲切缓慢。
我抱着送给老师的土特产跟在老师身后,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聊着走着,从后面发现卢老师的头发灰白,大衣有点空荡,犹发显得消瘦,这一发现让我唏嘘不已。
老师的家永远干净整洁,没有现代的高档家具,一切秩序井然,老式的桌垫、水壶、板凳、茶盒、线钩的杯套,跟妈妈家里的一模一样,一切还都是旧家什、旧习惯,就是这一股子家的味道,就是一股子书香的味道。
沙发一角放着人教版的初中语文课本,听方老师说孙女国庆节回来,他要给孙女补补课先熟悉一下。老师家里大半都是书柜,书桌上还是老式的桌灯。好多的书摊开在书桌上,用镇尺和书签分开,方老师是西北五省高中语文教学的权威,每年的高考语文试卷老师都参与命题和阅卷,还经常去省内外的高中讲座,真正的退而不休。除了必要的锻炼就是在书房里教学研究和阅读。读书成了两位老师的修行日常,如食物和空气。
客厅的桌子旁边有两盆菊花,花和叶子清清爽爽,显然刚刚擦拭过,生机勃勃的,一派盎然。
白岩松有一篇文章《渴望年老》,讲的是世纪老人季羡林和冰心的风骨,人格才是最高的学位,于我心有戚戚焉。我的老师不是大师,但两位老人一生学高身正、桃李芬芳。老师离开山阳已然很长时间了,但山阳还流传着老师的传奇,山阳县中新校址的名师榜上,两位老师赫然在列。
我的一位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在渭河滩上一所学校任教,就是方老师发掘推荐给了高新一中,现在已经是名师了。这位同学说方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和方老师聊起这个事,老师已经记不得了,只说了一句:这样的事多了。如今老师已经退休了,但心牵教学、心系讲坛,一丝也没有放松教研和学习。
方露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有了笑声,家里气氛马上热闹起来。
卢老师一边给我递水果一边问:春报,你和你同桌从山阳县中分开以后最后又是咋联系上的?
我和同桌方露跟当年一样争着举手:我说我说。
卢老师点兵点将:春报,你说。
说来话长,91年夏我来到师大上学,开学第一天我一个猛子扑到白宫办公楼前的草坪上打滚儿。草坪里的碎玻璃扎破了裤子,我呼天唤地地嚷嚷,身后一个声音:同学,需要帮助吗?回头一看,俨然是初中同桌方露。
六七年没见了,同桌长高啦抽条啦,脸上的婴儿肥也没有了,成熟而美丽。只是大模样还在,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瞬间又回到了初中时期的熟络。方露架着我往学校医疗室走,我也心安理得地全身靠在方露身上,足不点地,跟一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一样自豪。
四百米地,到了校医疗室,方露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医生检查了伤口,在我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裤子伤了腿没伤,娇气,出去。
瞬时感到一股煞气,顺着气场方向回看,同桌方露杏眉倒立,杀气腾腾。
同桌说她作为学姐要请我好好吃一顿,就这样无条件地背着方同桌从医疗室到学校调剂灶,中途同桌说饭前先空空肚子,又骑着我到学校四百米的操场溜了三圈。
“胡说胡说,直接去的调剂灶,哪里去操场啦,记忆偏差。”事隔多年,方同桌当着老师面愣是不认帐。
“春报说当年你给他理发,还是我给他端的洗头水,他尽想美事哩,是他自己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洗的。妈,你还记得不,春报写日记告状说我欺负他,你和我爸把我从床上揪起来骂到半夜,中午你给他理发的时候我早就午睡了,谁给他端热水洗头了”。
卢老师不说话,看着我俩斗嘴,慈眉善目地笑。
有时间了带孩子多回山阳看看老娘,听方露说你还一直坚持写作,这是好习惯,家里学习气氛浓厚了,对娃影响好。你把你写的文章发给我,让老师也看看,记着,多写勤写,多给我发。
去外面吃饭时路过铁一中,才知道老师其实住的就是铁一中的家属楼。有好几年女儿在铁一中参加“春芽杯少儿绘画比赛”,我和爱人就在学校门口的车里等,或者去不远处的青龙寺,没想到距离老师这么近的却一次次错过和老师的亲近。
所幸的是错过了还可以弥补,还不晚。
饭桌上自然谈起了孩子,卢老师说孙女上大学了,孙子在成都,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冷清。方老师给爱人说让把女儿引到他家里,他们陪着孩子去四处走一走游一游,去同桌任教的交大、去老师离退的铁一中,去孩子想去的地方转转,开开心,打开一下眼界。孩子们玩得高兴了还可以给补补课。反正看我们老两口能给你帮上什么忙,尽管说,孩子的情况方露给我说过了,叛逆期的孩子不要硬上,慢慢来。都是从孩子过来的,听你卢老师和方露说,你小时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现在还不是事业有成、英英武武的。
提起孩子,不由气短,听了老师的话,默默地帮老师布菜。
饭后在老师楼下告别,起风了,地上的树叶打着旋儿,呼呼的。方露说:妈,妈,你看春报,要哭了要哭了,终于被同桌惹哭。深深拥抱了老师,老师在我怀里犹如一个小女孩一样单薄羸弱,再也止不住了眼泪:老师,娃淘人哩。卢老师也湿了眼角:你这样好的家长娃也差不到哪去,不急,慢慢来,有机会把娃给我引来陪陪我和你方老师。
车开出老远了,爱人说,老师还给你招手呢。后视镜里老师踮了脚尖,手伸得老高老高,灰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半边脸。
车一直抖。
作者简介:李春报,男,公务员,工作余暇读书、码字、跳舞,管娃哄老婆;品茗、饮觞、装逼,敬娘撩妹纸。君子之下,小人之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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