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憾庐“谈天”
林憾庐(1892-1943),本名林和清,是作家林语堂(1895-1976)的三哥,福建龙溪人。他原在厦门行医,1927年到上海,林语堂去美国后,接办《宇宙风》半月刊。后又到广州创办《见闻》半月刊。著有《影儿集》(上海北新书局,1929年)。
1927年,林语堂先到了上海,林憾庐也于同年而来。此后,林语堂于1928年因所编的《开明英文读本》畅销全国而成为“版税大王”。不久,林语堂又于1932年创办《论语》半月刊,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一系列刊物的推出为其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可是接踵而来的繁多事务使林语堂深感分身乏术,只得向自己的三哥求助,让他分担编务和撰稿任务。
《宇宙风》是林语堂离开《论语》后,于1935年9月创办的杂志。开始时林语堂任主编,由陶亢德做编辑。
1936年秋,林语堂举家迁往美国后,《宇宙风》就由陶亢德和林憾庐一起负责了。1939年3月之后,林憾庐开始独自主持杂志运作与经营,他伴随着这本杂志历尽波折;因抗战爆发,战火四起,刊社由上海迁至香港再至桂林,他为之耗尽心血、竭尽全力,最终死于繁琐辛劳的工作中。1943年2月,林憾庐去世后,杂志交由其子林翊重接管,坚持办刊至1944年11月停刊。
1943年5月25日,《宇宙风》杂志暂由林语堂主编,推出第131期,是为“纪念林憾庐先生特辑”。其中有林憾庐女儿林伊惠的《记先父》一文,记述了林憾庐在生命最后阶段为办刊所做的种种努力:“抗战以来,《宇宙风》因东移西迁和邮运费用高涨,一直在赔钱,但是父亲继续不断地不折不挠地坚持……”
《宇宙风》杂志的命运,与林憾庐的生命历程已然连为一体。只是后世读者大多熟知初创者林语堂的名字,对于林语堂三哥—林憾庐之名,却了解太少。
其实,林憾庐在接手《宇宙风》之前,也曾醉心于写作,也曾发表过不少习作,而这些文章几乎全部与“谈天”和“翻书”有关。
原来,自1936年3月20日起,上海《立报·言林》副刊开始连载一组林憾庐的《谈天》随笔系列,至当年5月25日止,《谈天》系列已刊出10篇。在此之后,他又发表了4篇随笔文章,笔调仍类似于《谈天》系列,只不过没有再冠以“谈天”的总名,而是更为随意地列出文章主题罢了。
到了1937年3月27日,他再次将其随笔稿件冠以总名《翻书杂记》,仍是以“谈天”似的随意笔调,娓娓道来他在出版、编辑、研读书籍的种种心得体会;到当年4月8日止,这个系列发表文章4篇。在此之后,他还发表了7篇随笔文章;至当年10月9日之后,未再见林憾庐的署名文章发表。
这期间,他在《立报·言林》副刊发表共计25篇随笔文章,以类似“谈天”的休闲笔调,展露才识,抒写性情。这些随笔文章,既有林语堂等提倡的小品文之“性灵”,又有贴近社会的“实情”;还有一点自然平和的淡淡“幽默”意味,更有作者自己的真切见解融汇其中,可谓自有风格。
在描述景物方面,林憾庐笔法轻灵,别具生动。谈到雨天时,他写道:“雨天是很好的谈天的时候。如果你有二三知己,或是有个爱人,在下雨时大家坐下闲谈,或喁喁情话,那是最适宜的。因为下雨,大家都不想出门了,那么话便越谈越远,畅所欲言。”这样的闲淡笔意,恰如茶边闲谈,可谓把雨天的闲情写得“闲”到家了。
在时事评议方面,林憾庐写有《空谈不如实干》《盲人瞎马》等文章。他敏锐地意识到了知识分子在社会活动中的局限性,并为之提出过针对性的批评,称“文人喜欢说空话,所谓"纸上谈兵"或"闭门造车"的很多。更糟的是,只叫别人去做,自己站在批评的地位,或竟自以为了不起地以领导者自居,叫人家努力,自己的指头连动也不一动!”
即便是在《翻书杂记》这组随笔文章中,林憾庐所写的也并非全然是什么版本考据、书人书话之类的世外文章,更多地浸染着“人间世”的感触与品悟,这尤其可贵。
如他在翻读古籍时想到儒家思想的缺陷给中国带来的影响,为之写道:“中国的经书,说来非常矛盾,照理应该早就扔到茅厕里,但因为它们已经成为中国文字的中心,所有文学都常有它的成分,使你弃它不得。在思想上,我真觉得儒家的遗害不少。因为,以前读书总是由孝经大学中庸论孟读起—孝经谈孝固然不错,但却牵扯到"立身扬名""忠于事君"去,就是做官思想;大学开始也是由"修身齐家"而"治国平天下";论孟全都是求仕的思想支持着—这可以表示儒家整个地在教人"为人臣""做官"之道,虽然还有些地方是谈及"做人",仍然是所谓"君子"者,较平民小人总是高一等的。你想想看,小孩子开始就教他求官做的心理,这影响害处多大!”
约略品读林憾庐的随笔散文,“谈天”不是只谈天,“翻书”不是乱翻书,可谓“人间世”中自有“宇宙风”。然而,多年后的今天,林憾庐其人其文,后世读者对之了解不多,不能不说是一桩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