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名家魏文亮:郭德纲迎合年轻人需求,翻新传统相声,功不可没
印象中魏文亮老师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永远是乐呵呵的。那天在家中采访他,很多时候他也是这样一种乐呵呵的状态。
那天我们到魏文亮老师所在的小区很早,坐在旁边阳光下的长椅上看几位天津人聊天,一副悠闲的样子。按照约定时间上楼敲门,久久不见应答,只好打电话确认,得知楼号是对的,但他家住的不是这座楼。按照魏老师的指挥往回走,进一扇铁门后往高处看,他正在楼上的阳台乐着招呼我们进楼。
进门先看到客厅的显著位置,摆着魏老师和爱人年轻时候的黑白大合照,魏老师风华正茂,他的爱人刘婉华老师梳着大辫子。经介绍才知道,刘老师年轻时候曾为相声演出报幕,据说那是全国最早出现相声演出报幕员。
魏老师梳洗打扮得容光焕发,衣服正式得体,像舞台演出一样精神。刘老师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她也在魏老师旁边坐了下来。接下来的采访很像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对口相声,有时候魏老师说得多,刘老师在一旁搭腔;有时候刘老师主说,魏老师一边点头一边“对对对”。
刘老师对魏老师的艺术人生非常了解,对当前的相声发展也有自己的看法,从谈话中可以看出她确实是魏老师相声事业上的知音和贤内助。
采访结束离开魏老师家,我们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家津味餐厅吃饭。百姓食谱,量大味足,魏老师应该也在这里吃过饭吧?
魏文亮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魏文亮访谈录
魏文亮:1940年生,天津人,儿时艺名小怪物。出身曲艺世家,父母和姐姐魏文华都为曲艺艺人,从小跟随家人走南闯北,6岁拜张文斌为师,后拜武魁海为师,周德山、尹寿山曾为其捧哏。回津后进南开区曲艺团,而后进入天津市曲艺团,与孟祥光合作。津味相声的典型代表,擅使用天津方言塑造人物。代表作品包括《武坠子》、《要条件》、《二重唱》、《百花盛开》、《爱与美》等。
魏文亮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我下台吃我妈两口奶,回来再跟您说”
问:去年(2018年)的央视相声小品大赛上,您担任点评专家。
魏文亮:领导人跟外国友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你们来到我们中国可以听听京剧,听听相声。
问:一句话把相声的地位提升了。
魏文亮:了不得了。所以这次大赛是中宣部直接抓的。
问:咱从头儿聊。您出身曲艺世家,从小边学艺边演出,而且很小就拿和大人一样的报酬,这是非常少见的吧?
魏文亮:没错儿。那时候我随着父母闯关东。
问:当时您几岁?
魏文亮:三四岁吧。本来是到锦州投奔亲戚,到那儿发现亲戚搬走了,我们就这样落在锦州。仗着我们家的人都会点儿小曲儿,我父亲弹三弦儿,母亲唱鸳鸯调,我们就在那儿演出。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小店里,在那里我认识了第一任师父张文斌。
问:这是您相声门正式拜师的师父吗?因为我知道您的师父是武魁海先生。
魏文亮:是正式拜师,武魁海是第二位老师。后来辽沈战役一打,东北也待不了了,我们就逃难往天津走,结果还走错路了,走了一年多才到天津。半路上师父张文斌就死了,还没过山海关。那时候说相声的太苦太穷,我俩师父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儿。我母亲本来给张文斌师父存着钱呢,准备到天津给他找老伴儿,这钱就用来给他办了白事。我第二个师父武魁海立志不收徒,突然就遇到我了,非收我不可。
14岁的魏文亮在沈阳
问:为了您开门收徒。
魏文亮:对,亲自到家来。他去世丧事是我给办的,连棺材都是我给买的。
问:当时的师徒关系真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很少见了。
魏文亮:我六岁开始就开始撂地,跟着师父赚钱。为什么观众给我起个名字叫小怪物呢,那已经有了名了。
问:我正好要问,小怪物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呀?
魏文亮:小时候我长得挺俊,妈妈给我留了个小辫儿,一尺来长,老扎着小红头绳儿,穿着小大褂儿,大脑袋,小细脖儿,这么一个孩子站在板凳上说相声,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大家都说这是个小怪物,就这么给叫起来了。
问:您当时是逗哏吧?
魏文亮:是逗,师父给量活。那时候师父把关特别严,段子还有不瓷实的地方,那绝对不能见观众。不过有一次出过小事故。我们说完一段大家非常喜欢,我们就得返场,说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我哪儿会那么多呀,师父还没同意我见观众说《报菜名》,没办法我就开始说《报菜名》。到背“丸子”的时候,忘了。
问:红丸子、白丸子那儿。
魏文亮:对,丸子丸子,完了。观众愣了,我师父的汗也下来了。我想了个办法,我站板凳上对大家说,叔叔大爷爷爷奶奶们,说到这儿我也饿了,我下台吃我妈两口奶去,回来我再跟您说。观众就跟着乐。
相声演员合影,郭文岐、魏文亮和黄铁良
问:说到小怪物这种艺名绰号,现在很少有人有这种绰号,但老演员很多是有的。对于相声演员来说,是不是只有在那个特定历史时期才有它的价值?
魏文亮:对,也就是那个时代,不过自己感觉到很光荣。
问:听说您演出拿和大人一样的钱。
魏文亮:那是回到天津来,因为我在东北演出已经有一定的基础,回来成立了南开区曲艺团,我一进团几乎就和老师们拿一样的钱。
问:进团的时候您就已经岁数大点儿了。
魏文亮:对,那是1956年。
问:你们从东北逃难回来的时候,姐姐魏文华也一起跟着?
魏文亮:对,也是一路卖艺,不过她不是说相声,女的那时候不让说相声,就唱一些小曲小调儿。
1957年合影,后排为魏文亮和姐姐魏文华
问:您拜武魁海老师是1952年,全家已经回到天津了。
魏文亮:对。那时候还没成立曲艺团,但艺人们可以自由结社。
问:您跟武先生学,是学习以唱为主的段子吗?
魏文亮:我学唱的段子多,师父嗓子也好。
问:听说张寿臣、马三立、侯宝林这些老先生,也都传过您能耐?
魏文亮:侯先生指导过我说《南沙群岛》。侯先生到我们家来,一句一句给我和孟祥光排。他也说过这段,那次专门来指导我们该怎么表演。其中说到“把我们的旗帜插在南沙群岛最高峰”,这时候需要摆一个动作,侯先生指导我手臂应该伸多高。
1987年,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宫后台。马三立、侯宝林与魏文亮、孟祥光、苏文茂、马志存、高英培、范振钰等人在一起
问:那是什么时候?
魏文亮:四人帮刚倒台,他落实政策复出的时候。我从侯先生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侯先生这个人说起来是相声演员,但同时他又是学者,见什么人,需要穿什么服装,讲什么话,那真是大师级的。
问:帅卖怪坏,他是占个帅字的,您的表演也是以帅著称。
魏文亮:他绝对帅。我看他表演,一字一句都看着那么好。不过解放前侯先生在天津有段时间演出受挤,最开始内业都不太承认他,连张寿臣先生都讲,不是说相声吗,怎么老唱啊?后来这才都承认了。人家那不是为唱而唱,唱完还有解释,让观众长戏曲方面的知识。
问:侯先生等于新开了一派,张寿臣先生他们当时都是以说为主。
魏文亮:基本上都是以说为主。
问:侯先生很多唱都是正唱,能让人感觉出美,听来是一种享受。
魏文亮:没错儿。
问:现在有些演员完全是歪唱,只是奔着逗乐去的。
魏文亮:那些人正唱不了。侯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你学唱如果学得不像,你学它干嘛?你学得太像,人家听本人儿就不听你了。这话说得很辩证。我在相声里学唱郭兰英的《绣金匾》,“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咱毛主席,领导的主意高。”(唱)我学郭兰英那个味儿,个别地方再夸张一点儿,效果就出来了。
问:歪唱也分怎么歪,歪得过分缺乏美感,那也不好。
魏文亮:没错儿。我们写《爱与美》的时候,正好有个巴基斯坦电影叫《永恒的爱情》,我学电影里两段唱。我爱人跟着我提溜着录音机,天天跑电影院,后来服务员都知道了,“魏老师您干嘛呀这是?”我把歌词标成中国字来学,最后表演时候唱出来,那效果棒极了。
问:真是下功夫了。
魏文亮:学唱的相声也带有知识性。我说完评剧的段子,评剧院的演员见到我,感谢我把评剧知识带给普通观众。
左起依次为姜宝林、魏文亮、赵心敏、王文进
问:还真是这样,我们小时候了解一些评剧的知识,京剧的知识,最早还就是通过听相声。我听说您进南开区曲艺团,很快就成为攒底演员,是这样吗?
魏文亮:老师拿多少钱我拿多少钱,我跟老师盯一样的场。
“说相声有观众掉眼泪,以前没这么演的”
问:文革结束之后,您先进的是哪个曲艺团?
魏文亮:文革时候我们都下到工厂,文革之后落实政策,1980年我进的是实验曲艺团。红桥区、南开区、和平区三个团组成这样一个团,都是各个团的尖子。
问:我跟马云路老师聊过,他说当年刘文亨先生带他来天津观摩演出,他就是在实验曲艺团见的您。
魏文亮:对。演员有高英培、范振钰、刘文亨,还有我。
1963年合影。后排左起为魏文亮、刘文亨、高英培,前排左起为赵佩茹、马长礼
问:您和孟祥光老师在进团之前就认识是吗?
魏文亮:文革期间我们在一个工厂,还有田立禾。田立禾被分配值夜班开大门,干一天休息两天,他觉得这个活儿不错,就不怎么说相声了。我原来的搭档分配到食堂,那里妇女同志多,跟妇女们一开玩笑,他也不想说相声了。这时候孟祥光说,你们看相声前途渺茫我看相声是一片光明。正好他缺逗哏的我缺捧哏的,这样我们俩就搭伙了。
魏文亮和孟祥光表演相声
问:他之前说过评书。
魏文亮:他就是说书的,进工厂才跟田立禾搭伙说相声。我们俩到一块儿之后,那真是黄金搭档。祥光这人对你有意见当面就说,不在背后给人穿小鞋,我们哥儿俩为什么搭伙搭那么多年?创作方面他有文化,但说相声他年头少,我年头长,所以我们俩正好相得益彰。打倒四人帮以后,我们说了第一段相声《百花盛开》,文革之后全国说相声带唱的,我们是第一个。
魏文亮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问:这段作品是开先河的。
魏文亮:这活一出来可了不得了。再后来,我自己写了一段《要条件》。
问:这个好。《要条件》是个小段儿对吗?
魏文亮:小段儿,返场用的。当时我们有家邻居是回民,家里的姑娘长得特别漂亮,没事儿到我们家找我爱人聊天儿,一聊就是搞对象这档子事儿,用我们天津话说,那叫一个“着哩”(音zhě li,天津方言,形容不容易对付)。她一走我跟爱人说,这么着哩的姑娘谁敢要啊。我爱人说,你可以拿这事儿写个小段儿。她这么一提醒我走了脑子,有一天晚上半夜三点突然来了灵感,马上拿出纸笔大概其就把架子搭了出来,然后再往里“填肉”。第一次演出就特别火,到后来无论说什么相声,不返场说《要条件》就不行。
问:这小段儿是先说《天仙配》,当时电影院正在演《天仙配》是吧?
魏文亮:对,就是严凤英、王少舫演的那个戏。他们俩来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出,我连看了七天,在学唱方面我绝对下功夫。
1979年,前线慰问演出留影。右三魏文亮,右四李润杰,右六范振钰,右七高英培
问:一般相声演员被大家记住更多的是正活,而您的很多小段儿至今被人津津乐道,还包括一边唱歌一边报火警的那个,在这些小段儿作品的创作和表演方面,您有什么特别的心得?小段儿也要认真对待,是这样吗?
魏文亮:有人说的小段儿功夫不到,我在这方面还是注意下功夫。我改过一位业余相声演员一个公共汽车闹鬼儿的小段儿,改完我一演效果放大多少倍。
问:我们都知道您是以学唱见长的,您不仅传统戏曲唱得好,一些时髦的歌曲包括中外流行歌曲也模仿得惟妙惟肖,新旧两方面都唱得好,这在相声界也不多见,您是怎么做到的?
魏文亮:我从不固步自封,我爱好创新,我敢想。你不敢想,艺术永远前进不了。碰钉子不怕,记住了,咱们再改。我跟孟祥光商量,咱们的相声都是包袱儿底,能不能让观众哭一把?正好,巴基斯坦这电影出来了,《永恒的爱情》,我们拿这个写成《爱与美》。我表演的时候念女主人公写的一封信,念三分钟观众席鸦雀无声,有人掉眼泪。以前没有这么演的。
问:这是您对自己艺术的自信,我这样使,还能让你们听进去。
魏文亮:对。而且到最后还有一句逗乐的底,孟祥光哭着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一个马扎儿”,这才结束。
“观众听什么是演员引导的”
问:正好说一下您的老搭档孟祥光老师。他1995年英年早逝,也才刚过50岁,非常可惜。据说他在病中的时候您找别的搭档,跟对方说的都是临时搭伙,是这样吗?
魏文亮:看别的相声演员在电视上活跃地演出,他在床上躺着他难受。我掉着眼泪跟祥光说,我说老伙计你放心,咱们哥儿俩永远是搭档,不过我也得生活,相声不能不说,我找临时搭档,只要你病一好咱哥儿俩仍然搭伙。
1979年,魏文亮、孟祥光表演相声慰问伤员
问:您刚才评价过孟祥光老师的为人,那您怎么评价他在您艺术道路上起到的作用?
魏文亮:作用太大了,尤其在创作上。我们俩一起写出不少优秀作品,每次参加津门曲荟活动,我们的节目全是优秀。他唱歌声音也很高,我们演过一段《二重唱》,我唱得非常高,他也能接上去。不过我去老山前线慰问演出的时候孟祥光没去,为嘛呢?因为那次演出演员也需要穿军装,可是找不到他那么大号儿的军装。另外我们俩八十年代还在一场晚会中一口气说过五段系列相声,是王鸣录老师写的,叫《生活中的女主角》,天津五个不同的妇女形象,教授夫人、工人家属、年轻的姑娘还有教师。我善于用天津话塑造妇女形象,就在举办天津曲艺节的时候演出。侯耀文看完我们这场演出,说我们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魏文亮与侯耀文
问:您的表演分为两个主要阶段,年轻时候说新相声,充满朝气,后半生开始回归传统,进入一个老先生的状态,这种变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年龄?
魏文亮:文革之后出现很多新段子,那时候基本就不让说传统段子。我有一个观点,观众听什么是演员引导的,那时观众没有听过传统活,他就觉得新段子挺好。举个例子,这个人没吃过对虾,忽然吃到了,哎呦原来对虾这么好吃,如果他从来没吃过,他就想不到吃对虾。为什么现在有些孩子们说段子老得沾点儿黄,这也是在“引导”观众啊,观众就觉得这个哏儿,下次他就等着你说这个。所以观众爱听什么,跟演员有关系。
问:现在真正懂相声的内行观众少。
魏文亮:这话说对了。现在的观众浮躁,他们进剧场就是找个乐儿。有一次我在一个工厂演出,我攒底,不过我一看他们还请了两场二人转,我就跟厂长说这个底不攒了,人家是二人转,咱们相声干不过人家。后来我改在他们前面表演。厂长后来跟我说,厂里职工一年辛苦到头就是想放松乐一乐,高兴高兴也就完了。
问: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你们那时候创作一段作品的时候注重艺术性,可能会想我这段作品要不要留下来。
魏文亮:你说这个对。我不管写作品也罢,说老段子也罢,我总在想为相声开辟出一条路子来,我曾经尝试管弦乐伴奏说《卖布头》,我来个新鲜劲儿,又不至于糟蹋相声。
魏文亮、李伯祥表演传统相声
“老祖宗留下相声不容易,千万千万不能毁了”
问:说一说您的艺术青春。很多相声演员少年成名,但随着年龄增长作品减少或者退出舞台,还有的是大器晚成,而您的艺术青春特别长,年轻时候说新相声,年长之后又回归传统,您有永葆艺术青春的秘诀吗?
魏文亮:紧跟时代,不断出新,又不忘初心。
问:“帅卖怪坏”的表演风格,您绝对占一个帅字,无论台风还是嗓音都帅气十足,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您怎么理解这个帅字?
魏文亮:我总跟学生们讲,咱们每次在台上表演也就20分钟时间,必须把这20分钟充分利用。观众是衣食父母,你表演必须认真负责。具体到服装,我只要穿上演出西服,登台之前我就不再坐下了。你刚才也说到帅卖怪坏,过旧社会没有办法,但这个怪字如今一定要撤掉。相声是一种艺术,绝对不能卖怪,那不是艺术,我们要拿我们的艺术赢人。过去演出的时候有一次我遇到葛存壮老师,他跟我说,魏老师你每次上台能看到台口总有个老头儿坐着吗?他说那就是他。他说电影演员表演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人物出现,你这一段相声跳进跳出塑造四五个人物,你一上台一撩这侧幕条儿情绪啪一下就变了,把观众目光都吸引到你这里来,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说葛老,理论上我说不出来,但我有自己的道理,我就想我可给观众演出了,我要一百个负责任,我爱观众。谁要拿观众当傻子,谁就是第一个大傻子。
问:现在有些年轻演员可能还真想不到这些。比如他们说一段《夸住宅》,整个段子演40分钟,前30分钟都在砸挂。那根本不是垫话儿,内容和正活没有关系。
魏文亮:你说得太专业了。很多段子听前面听不懂,这是要说什么活呀?
问:现在相声的互动性也增强了。过去听相声就坐那儿规规矩矩欣赏,现在很多年轻粉丝买票进剧场就是为了和台上偶像互动,您觉得这是相声发展的必然吗?
魏文亮:要我看不正常,但有的演员现在就这么火爆,没办法。他说的有人爱听,台下听相声的送东西,就算送金山银山,他乐意送啊。
问:市场欢迎就是硬道理?
魏文亮:送什么的都有,有的据说一场收礼物就价值30多万。现在不仅表演没规矩,外形上也染头发,扎耳朵眼儿,这都不应该。我生活中戴眼镜,一上台眼镜绝对得摘下去,否则影响观众和我的交流。
问:能不能这样说,他们面对的市场太大了,不像过去在中小剧场演员也就面对几百人上千人,而现在有些当红年轻演员面对台下几千观众,而这里面不常听相声的人太多,演员规规矩矩说相声,这些人还真不一定认。
魏文亮:我还是那句话,文革节目我们在北京首体演出,那没有这种情况啊,我们说的都是规矩的相声,观众乐得哇哇的呀。
问:您怎么看现在郭德纲和德云社的相声表演?
魏文亮:咱们对他不好评论,但是他对相声有贡献,这得承认。他迎合了年轻观众的需求,他把传统相声翻新,让新观众也听得懂。另外他往台上一站,确确实实像个说相声的,技巧掌握也多,可以说功不可没。一个演员能够走红,说明他的表演具备自己的特点。上万观众买他的票,剧场大还满座儿,这没办法,你不能说观众是傻子。
问:能不能说不同的时代对演员要求不太一样?旧时代、广播时代、电视时代、网络时代,现在这个时代对相声演员的要求不高了?
魏文亮:现在要求太不高了。我小时候表演,有段时间尹笑声的父亲尹寿山给我量活。有一次晚上演出我犯困,在台上打了个哈欠,尹寿山把扇子啪往桌子上一扔,扭头进后台了。进后台尹寿山还骂呢,武魁海这你妈孩子谁教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这是要告诉观众快走吗?你猜外面老观众喊什么?尹先生,孩子小,不懂事儿,我们不走。先把尹先生劝出来,我们再接着演。从那以后,我一辈子记住不能在台上打哈欠。
问:您经历过那么多时代,也感受到相声的变化,您觉得相声未来会有变化吗?对于相声的未来您有信心吗?
魏文亮:我有信心,但是政府也得管管。相声是一门非常好非常好的艺术,我跟孩子们讲,两个人往台上一站,也不化妆也不抹油彩,穿个大褂或者西装,舞台灯光亮点儿就行,我能把成千上万的观众都逗乐,都鼓掌,说一段儿不行还得再说,这是多么好的一门艺术啊。你们得好好琢磨爱咱们的相声,老祖宗给留下来的东西可不容易,千万千万不能毁了。一位老作家说过,相声是最容易的艺术,反过来说也是最难的艺术。可是你看现在,说相声真成最容易的事儿了。我现在70多快80不想生这气,我现在要是40岁管也管不了的话,非把自己“气死”不可。
魏文亮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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