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疯子

我在彻底疯了之前，一直都是被人当成一个笑话般的存在，这种存在有很长一段时间，具体从哪年哪月开始已经无从记来，可能是从有了正常合法的性生活开始，也可能是从正式走上领导岗位开始，其实这里所谓的领导也只是一个小单位的喽啰而已，算不是真正的领导。要照这样寻根究底的话，家庭和单位、家人和同事就是我发疯的重要引子了。

我在家庭中最标签化的称谓是祖坟里冒青烟的“凤凰男”，祖坟里冒青烟意味什么我是明白的，那“凤凰男”代表什么呢？后来经过查询我得知，“凤凰男”指的是“那些出身贫寒，几经辛苦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男子”。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出身和经历差不多是可以归纳成这样。

即便我不知道“凤凰男”真正意味着什么，讽刺挖苦也好，鞭策激励也好，但都是休戚与共的家人对我而言的，对内不对外，慢慢地，我都可以习以为常地接受，但接受归接受，家庭生活中还有许多和接受与拒绝无关的东西，更让人大伤脑筋，我显然已经是和家庭中的男女老少格格不入了。

我像从历史朝代表中走出来一样，有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吃着马上就要被扔进垃圾箱里的剩饭剩菜，喝着发黄生锈的隔夜茶，穿着宽大无形的粗衣粗裤，晃悠着步子像只王八一样走路。最主要的是我不懂一点现代都市生活的礼仪之道，吃东西吧唧吧唧发声，和人说话老喜欢插上一嘴，也从来不含情脉脉地四目相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一点所谓的仪式感，尤其在教育上面，我对子女的各类补习班总是漠不关心，却要求新生代人要接受“吃苦吃亏”教育，在亲人朋友的眼中这是多么不近人情和顽固不化啊。

而在单位呢，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显得游刃有余，是那种没有招数不懂套路的。单位准备组织看警示录像片，关于官员忏悔的，这是我提出来的主意，我要求参加的人都写一篇观后感，不要去网上复制粘贴，要自己动手写，一定要写得深刻一点，我都会一一检阅讲评的，我说这些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大家是一种应和心理。

警示片里那些身陷囹圄者都在动情地忏悔，第一句就是“我这个农民的孩子愧对了党的培养和人民的信任···”，看到这里，大家都窃窃地笑了，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好像我和这个锒铛入狱的官员有什么关系似的。我只能故作不屑地回应着这些眼睛，内心其实很不自然，显然他们都和我不是一个阶层，在场的只有我一个算是农民的孩子。他们的观后感都千篇一律地抛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来自贫困家庭的官员容易出问题？显然又是在复制粘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在办公室里想午休一小会，趴在桌子上，就那么一小会，居然做梦了，梦见了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场景，夏雨席卷了村庄，雨水成河，在宽宽窄窄的沟壑里翻滚，水低成河啊，它们都要汹涌地奔向同一个目的地，我对着河沟里黄黄的水散了一泡尿，尿悄无声息地掉落并融入其中，流向了远方，根本没有一点尿的影子了。

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尿臊味，这股味道是以前经常能闻到的，像是田野中烧荒发出的，像是灶房里烟火中散发出来，像是铁锅里爆炒的饭菜发出的，有点呛鼻子，但很快就适应了，我正要深深地吸上几下，但这股味道一下就消失了，我突然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