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我不是范雨素(十七)
一个人一辈子的路很长,但紧要的就那么几步,你赶上点了,抓住某个契机了,转机就会出现,而这种转机出现的首要前提就是个人空间和角色的转换,“人挪活树挪死”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道理。
当我在涟钢的建筑工地上干得得心应手的时候,当我和这些工友打得火热的时候,有些热心的过来人也开始对我的前途表示了担忧,他们觉得像我这个年龄,能吃苦耐劳、脑子还算活泛,不应该一辈子干这样的事,完全有机会改变自己的生活,只要自身努力和上天垂青的话,“自身努力”我可以做到,而“上天垂青”这个条件,这并不是地上的某张嘴说了算的。
于是,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是半疑惑半期待,疑惑上天会不会垂青于我,同时还期待上天会给我一个机会,做这些思想斗争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在1999年,我记得那么清晰,因为,那一年有个年长的工友对我说“1999年这个年份,会像唐僧去西天取经一样,有九九八十一难”,他像是对我说的,也像是对世界所有人说的,他给人一种未卜先知的神秘,曾经就很认真地跟大家说过“闰七不闰八,闰八用刀杀”之类的话。
我想他的话多多少少对我算是点拨或启示,然而真正的契机还是一个晚上,那已经到了初冬,寒冷不是如期而至而是比往年来得早很多,工棚里大部分的人都围在从厨房里提出来的炉火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聊屋里的收成,聊家庭建设,聊子女教育,聊男女房事,我还记起一些值得玩味的言论:有人说“有吃冇吃,烧床火加(烤的意思)”,也有人说“要想赚畜生钱,就要伴畜生眠”,和他们聊天我一般都是说少听多的,因为一张口就会招致他们的调侃和取笑,便干脆一副卑躬的学生态度。
伟清(包工头)一个人拿着个算盘和记工本在离灯泡最近的地方计算着,我们大家的聊天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他是一个很精明的算手,这是得到大家公认了的,突然他开口了,是在喊我。
伟清:你过来一下。
我从炉火边起身走了过去,不明白他找我具体是什么事情。
伟清:你是个初中生,知道圆的面积怎么算吗?
是这个问题啊,原来是我们尊敬的包工头在进行工程收方计算呢,这还真难不倒我这个初中生,我张开就说出了答案。
伟清:哦哦,是的是的,你还记得,我都忘了,都学了几十年了。
他又埋着头开始计算,我带点自豪地走向了炉火旁,在这个群体当中,自己还勉勉强强能算做一个文化人的,当我刚坐下时,他又叫我了。
伟清:来来来。
我又自信地走了过去,估计他又是问类似的问题。
伟清:你知道圆球怎么算大小吗?
我有点犯傻了,圆球还可以算大小啊,我是真没有学过。
我重复:圆球?
伟清:是的,圆球。
我:这个···这个,圆柱我会算,圆球···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最后,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哦哦”了两声。
被伟清问住之后,我只得带着一种深深的挫败感重新回到扯淡的群体中,大家都没有心思关注我的窘态,但我自己内心还是多少有点不快的。
自从这次之后,伟清便再也没有问过我这方面的问题了,他都是问那个姓毛的施工员,听说那是一个大学生。但他有意无意地对我说过“你应该去读几年高中”之类的话,不知他那个晚上的提问是不是为这句话做铺垫,我突然有了重新进学校去学习的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