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你经济独立了吗?

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熬到了毕业。曾经渴望毕业就能实现经济独立的学生,总要经历一遭,才发现现实不单单是靠“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那么简单。

扬尘今年6月从一所普通大学的新闻系毕业,如今在一家照相馆当摄影师,早上十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单休——这是她不久前刚找到的新工作。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毕业后,扬尘并没有想着去大城市发展,也没有选择回老家——“第一是男朋友在昆明上学;第二是老家地方太小,想趁年轻在外面多闯闯。”留在昆明,没有大城市的压力,也没有小城市的闭塞,既能让她生活得舒适也方便她实现“经济独立”。

可是什么程度就算经济独立了?扬尘给自己算了一笔账,在昆明租房每月1500元左右,生活费每月2000元左右,算上交通费和其他开销,一个月工资最少得有4000元。她把求职的目标薪资定为5000元,这样一来每月还能有些结余。

和身边的很多同学一样,扬尘也积极投身求职的行列,刚进入大四就开始为找工作张罗了:公务员、事业单位、教师、双选会一样没有落下。

去年秋招时,昆明是个艳阳天,阳光里的紫外线,晒得人皮肤生疼。扬尘和同学带着厚厚一沓简历挤在双选会的人群里。一开始,见到心仪的企业就投一份,到最后见到符合要求的企业就投一份。“都打印了,总不能带回去。”这是很多学生一致的想法,“想去的企业不要我,一看就是忽悠的企业急着叫我去上班。”这个境地,和新闻上报道的“学生就业难,企业招人难”十分吻合。

每一次面试后,扬尘心里对薪资的预期都会往下降一些。邻近毕业,她把最初5000元的月薪标准降到了3000元:“再低就不够生活费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失落和焦虑随之而来。在旁人看来,扬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做事踏实,是优秀的班干部,成绩名列前茅,更是班上少有的通过英语6级的人,专业技能也不错,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算差”。

强制离校的前一个月,学院的一位老师给她打电话,一家省属国企要招综合管理人员,工资不算高,但毕竟是国企,有保障。扬尘决定不再挑了,她太想要一份工作了,准确说是太想要经济独立了。

“父母养了自己这么多年,毕业了肯定不能再跟他们要钱。”扬尘说,“花自己挣的钱,心里爽。”

尽管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不问家里要钱,但租房的时候她几度想抱头痛哭。“要年付,最少也是半年付。”

最终,她还是向家里开了口。

扬尘在国企坚持了两个半月,被现实打败了。这两个半月,也让她从一个满怀幻想的大学毕业生变成一个愿意接受现实的“社会人”。

刚进国企,扬尘被分到集团总部。“开始做党建,后来被调去做人力,还要写文章,活动拍照,维护公众号,会议准备,给员工买保险,招聘等等。”虽然工作内容有些杂,但她觉得工作氛围很好,工作也很轻松,每天按时上下班还有午休。最重要的是前辈们都很欣赏她,所以扬尘做起事来非常愉快。

端午节,集团也没有把这个刚工作一周的新人当外人,跟老员工一样派发了过节礼物。

不过,生活总是不尽人意。不久,扬尘被调去了分公司做人力资源。“工作做有点吃力,上司也不是很通情达理。”

第一个月扬尘领了1250元的薪水,第二个月领了1500元,与面试的时候HR向她承诺的3500元相去甚远。自从调到分公司以后,扬尘就有加不完的班,受不完的气,最重要的是拿着食不果腹的工资,只够交房租。

一心只想着“经济独立”的扬尘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思前想后她决议离开。

辞职后的那一个月,扬尘每天都活在焦虑中,看着花呗的欠款越来越多,而下一份工作还没有着落,她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有时候觉得当初裸辞太幼稚;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问题……

和扬尘一样,小宁在快要毕业的时候也想赶紧经济独立。“大学毕业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如果还不能经济独立的话大学就白读了。”

这个外表文静的女生,内心却很倔强,毕业后坚持做了一名房产中介。她向所有人陈述的理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但是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别人都是在扬长避短,她却正好相反。甚至同事也问:“你一个本科生来干这个太可惜了,这行都是我们这些没有读过书的人干的。”整个公司她是唯一一个本科毕业生——这也是她作为新人唯一骄傲的资本。

初入职场的半个月,小宁充满了激情,如打了鸡血一般。“挺感动的,我能感觉到同事都是在真诚地帮助我。”按照公司的规定,有两种薪酬模式,第一种底薪2000元,提成15%,另一种是无底薪,提成60%,她选择了前者。

她一直坚信,只要付出努力,就能把工作做好,等业务慢慢熟悉以后,也能像一些同事一样,每个月拿到上万的薪水。“某同事有个月拿了八万。”这些传奇的故事在行业里广为流传,激励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中介,当然也包括小宁。

不过他们似乎不明白,传奇可以仰望,但难以模仿。

第一个月小宁开出了两个租房的单子,有了几百块的提成。“那时候觉得自己还可以。”但租房的单子提成比较少,她也看着同事开出的售房单眼红,但是幸运却总是不会落在她身上。往后几个月,她的绩效几乎为零。

好在小宁没有自己租房,挤在距离公司很远的亲戚家,如果不算交通费,2000元的底薪勉强可以维持基本生活。

来自农村的小宁,家庭情况一般,对于她来说,上大学不仅要学知识,还要改变命运,毕业后首要解决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而后才能接济远在农村的父母。不过就目前来说,她还没有做到,偶尔找个没人的地方抹一下眼泪,随后又回到充满斗志的生活里。

有一次,小宁发现身上只有三块五毛钱了,但是下班坐地铁回家需要5块,她噗嗤一下苦笑出来:“我觉得我是本科生,学习能力应该不差,进步也会很快。可是混成这样我就觉得对不起父母,有时候觉得我不应该上大学,早早出来工作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周围的朋友数度劝她辞职,她总会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吧。”虽然嘴上这么坚持,心里却早已经斗争无数次。“这个行业就是在你快要放弃的时候给你一点甜头。”每一次打算离开的时候,又接到一单,就这样,她熬了四个月,开了4个租房的单和2个售房的单。

“对于年轻人来说,能实现经济独立自然更好,但是能看到未来,哪怕暂时委屈一下也不在乎。”但是小宁看不到未来,“是否我十年后也这样,二十年后还这样?看不到光明。”

几天前,她终于还是辞职了。“其实也没有那么惨,只是有些心酸。”

每个毕业前的年轻人,都怀揣着巨大的热情想要在未知的职场上大干一场,然而他们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却是“找工作”。

2019年高校应届毕业生高达860万,创历年新高,此时又恰逢市场紧缩、各行业的招聘名额都大幅缩减,考研、考公的录取人数也有所下降,让不少毕业生进入“待业青年”的行业。职业,难以再被理想化地描摹成个人价值实现与否的途径与平台,对更多的应届毕业生而言,眼下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再紧迫不过。

相比而言,小宁和扬尘初入职场的路虽然坎坷,但也算幸运。离职后再选择时也比刚毕业时的自己更加理性。

辞职后,小宁决心找一份更稳定的体制内工作,她没有继续找工作,每天在家安安心心看书,准备即将到来的事业单位和教师补员考试。经历了这几个月,她似乎看开了许多,那颗急迫想要经济独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而曾经拥有体制内稳定工作的扬尘,离职后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在一家工作室做摄影师。“每天过的很开心,待遇也还可以。”与其说是现在的工作称心,不如说是扬尘的心态变了——不再看企业出身和牌面。“只要待遇可以,做什么都行。”

再过些年,小宁和扬尘或许会明白:经济独立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辛酸艰难夹杂着偶尔的美好幸福,生活都将倾囊相赠,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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