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豆花与葫芦瓢

架豆

架豆是王村的叫法。大约是因为它擅长爬高上架的习性。济南人叫它为“扁豆”(亦或“藊豆”?)东北人的叫法颇为形象生动:猪耳豆。它还有更多的别名:火镰扁豆、藤豆、沿篱豆、鹊豆、查豆、月亮菜……没想到,一种土生土长的乡野菜蔬,竟然这么深入人心。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年年有架豆吃,却不记得有谁刻意去种架豆,到了夏天,院子里的柴禾垛上,矮土墙上,枝枝蔓蔓的,爬满了架豆秧。架豆的花小巧玲珑,深紫色,蝴蝶状。架豆的花期晚而持久,到了秋天,开始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扁刀形状的果实。一直能吃到秋深。

架豆青气重,家里人除了我和母亲,都不太喜欢吃它。可是夏末秋初,菜地里的大多数菜蔬都不再供给新的果实,进入了“落秧”期。唯有那一蓬蓬架豆长势正盛,绿盈盈的叶子间,紫色的小花朵和青绿色的豆实都是生机勃勃的。

家里吃架豆也很简单,切细丝,放盐腌渍一会,滴几滴香油,淋几滴醋,就可以做早晚饭桌上的下饭菜了。凉拌的架豆鲜而脆,乡野之气浓郁,一般人吃不惯,说它味道太冲。长大后出去到别的地方,所谓“见了世面”,才知道架豆除了凉拌,还可以炒来吃,不但可以清炒,还可以炖肉,而且架豆熟吃的味道比生吃要好上许多。可是那凉拌架豆的滋味却也是根深蒂固铭刻于味蕾之上了,无论什么时候吃到,都是回味悠长的亲切感。

村东菜地临着一条土路,路和菜地之间有一道矮的土墙,土墙上爬满了深紫浅蓝的牵牛花,爬在牵牛花旁边的就是开着紫色蝴蝶花的架豆。于是这道残破不堪的野土墙就变成了充满了乡野风情的风景墙。无数个夏日的傍晚,天空上有许许多多的蜻蜓在低飞,几个光脚丫的淘气孩子举着长长的大扫帚奔跑着捕捉蜻蜓。

我是他们中的一个。

葫芦

乡间种葡萄者少,种葫芦者多。大约是因为葫芦比葡萄好养活。葫芦多是细颈大肚子的菜葫芦,也充分体现了农人的务实精神。

乡间人对葫芦非常重视,要郑而重之地埋下种子,松土浇水伺候得很是精心,葫芦架子或者棚子是不等它们开始长出藤蔓来就搭建好了的。葫芦长势茁壮茂盛,简单的架子护持不了,一般人家都会搭建一个简易的棚子来供它攀附。

棚子搭在厨房门口,或者一进院子的过道上,等葫芦藤爬满了棚子,就俨然一座天然的凉亭了。炎炎夏日,在里面吃饭喝茶,纳凉闲话,甚至酷暑难耐的夜里还可以铺张凉席就地而眠。透过葫芦叶子的缝隙能望见高邈夜空里的点点星辰,望着望着,心绪自然就清凉下来。

葫芦在乡间是比丝瓜和架豆受欢迎的菜蔬。吃法也多。虽然不能凉拌吃,熟吃的款式多多。清炒,炒肉,包饺子,包包子。对于每个家庭来说,葫芦是个宝贝。年轻的葫芦可以做菜吃,年老的葫芦可以晒干了锯成瓢做盛水的水舀子。葫芦变成了瓢,瓢变成了水舀子,我们就叫它水瓢。

水瓢常年累月飘在水缸里,悠哉游哉,像一只永远不会沉没的小船。放学的孩子回到家,口渴了,抓起水缸里的水瓢,咕咚咕咚猛灌一气,心满意足地跑去玩了。下晌的大人回到家,口渴了,抓起水缸里的水瓢,咕咚咕咚猛灌一气,幸福地长叹一声,坐到堂屋里吸烟歇着去了。

水瓢被顺手啪一声扔到水缸里,摇晃几下,打着旋儿,它也是心满意足的。

除了菜葫芦,乡间还有一种少见的品种:鸭鸭葫芦。就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被雕刻成工艺品的那种纯粹的观赏性葫芦。它是城市人的新宠,却不被乡间人待见。因为它即不能当菜吃,又不能当瓢用。中看不中用——这是母亲对它的评判。

葫芦花白色,单瓣。花形婀娜,姿态优美。在北非被称为圣亚尔加迪斯之花,在日本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夕颜。

秋意已深,楼下空地上,邻居家种的那架葡萄树已经树叶凋零,和它共生的那株葫芦却是果实累然,三四个青白色的葫芦大大小小地悬垂在绿棚下。晚间归来,隔了夜色望去,仿佛一幅空无所依的大泼墨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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