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辛泊平:午夜日记(组诗)
曲水流觞
后来,我发现
黑暗,可以用来培育
用来喂养,可以
在黎明的树枝上听到它
午夜日记(组诗)
文 | 辛泊平
纪念日
在这辽阔的人间
每一次死亡
都那么潦草
在时间的收容所里
宫殿紧挨着废墟
泥土覆盖了春天
石头上的文字
只是提醒健忘的人们——
并非所有告别了肉体的生命
都获得了灵魂
但所有以肉体存在过的生命
都配得上一个纪念日
2020年3月26日
午夜日记
后来,我发现
黑暗,可以用来培育
用来喂养,可以
在黎明的树枝上听到它
也可以泼到纸上
把一个人的羞怯与野心
涂抹成体积庞大的怪物
打上历史的标签
2020年3月9日午夜
孩子与历史
这些天,孩子读了一点《史记》
读汉高祖和西楚霸王
读留侯世家和淮阴侯列传
读着读着,五年级的少年就有了怅然
他惋惜韩信的死,不解张良的谋
更是弄不明白——
项羽为什么不过乌江
逃跑途中把自己孩子推下车的刘邦
怎么就当了皇帝
其实,谁又能明白呢
成败不依童话,王冠多赖厚黑
历史从来不是道德课
即使是执笔书写的司马迁
对他周遭的阴冷与荒诞
也始终有一种难言的
痛苦与纠结
2020年3月29日夜
远山
从阳台到夕阳的距离,我丈量过
数据无法示人。在阳台上
我看见一个装修工人在楼下扛沙子
一下午,他把沙子扛到对面的楼上
也同时洒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猜不出他的年龄,只是看到
一下午,他歇了两次
抽了三根烟,喝了两瓶水
吹了一次口哨,调子是《国际歌》
我离开阳台的时候
他并没有出现,或者说
他早已把背影扔进黄昏变成了沙子
于是,黄昏便磨平了远山的棱角
磨平了眼前的路,也磨平了我
2020年4月26日夜
想起闻一多的《死水》
你知道,我们都学过闻一多的《死水》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在中学
旋律大于思想,节奏远胜隐喻
所有的朗诵比赛,徐志摩都是胜者
你知道,在我们心中,闻一多属于历史
徐志摩属于诗歌。修辞至上
少年的信仰,苦难是一个没有重量的词语
闻一多与徐志摩,课本之外的考试
我从来没有及格过。正如今日
当孩子们开始背诵徐志摩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了闻一多和他的《死水》
我知道,从"康河的柔波"到"死水"
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一个人彻底俯下身子
贴近泥土,才能看到翡翠绿下的污浊与绝望
2020年4月28日午夜
夜读加缪之《反叛者》
被割掉舌头的传教士依然可以传教
省略词语的布道,可以通过愤怒的眼神
呼啸的子弾,杀死背叛者
从一个偶像到另一个偶像,不需要信仰
需要监视和皮鞭,需要流血的仪式
需要让夜晚延长的黑暗
反叛者同时也就是背叛者,他的舌头
早已成为破烂的布条,在风中飘荡
最悲壮的语言,就是风本身
必须凿开一扇门让光照进来,让恐惧
反抗恐惧,让恐惧把罪恶供出来
每一粒复仇的子弾,都有自杀的倾向
2020年4月18夜半
独唱
舞台上,一个人的独唱
也必须有写好的脚本
有规定的动作
和表情,有一个
决定速度和时间的导演
置身于人群
我们早已习惯了合唱的力量
习惯了
把一个人的怯懦
融进集体的旋律
而真正的独唱,必须在旷野
在黑暗中,一个人
用眼中自焚的闪电
回应无边的暴风雨
用喉咙里带血的摩擦音
击打自己哆嗦的灵魂
2020年3月11日夜半
石河边
在石河,黄昏来得缓慢
行人融入灯光里
流水无声
闯王的背影早已模糊
鲜血染红的两岸再次葱笼
鼓角吹碎的天空重又完整如初
一本书的距离,我只走到一半
便依稀看到,眼前的路上
挤满了前朝的士卒
2020年4月24日夜
烧烤店
老人走进烧烤店的时候是8点45分
年轻人的胃口刚刚打开
老人点了一盘肉串,一个烤尖椒
一个烤馒头,两个小二锅头
他坐在靠门的座位上,点上一只烟
9点45分的时候,老人离开了烧烤店
两个盘里空了,两个酒瓶也空了
夜色加深,又有一群年轻人涌入这里
他们带着炭火的热度和啤酒的速度
与那个沉默的老人擦肩而过
2020年4月29日夜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辛泊平,70年代生人,曾在《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等海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并入选数十种选本。著有诗歌评论集《读一首诗,让时光安静》《与诗相遇》,随笔集《怎样看一部电影》等。曾获中国年度诗歌评论奖、河北省文艺评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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