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海战之109：刻骨铭心

这节跟海战关系不大，但菲律宾战役结束时，十余万美菲联军投降，其中美军人数超过1.5万。这个数字，在美军外战史上是空前，而且绝后的。加之巴丹半岛失陷后的死亡行军，菲律宾一役对美军而言，可谓刻骨铭心。

所以，值得了解一下。

还是有点啰嗦，3000字

1898年美西战争结束，西班牙割让菲律宾，于是很自然地，反西班牙殖民的独立运动继续反美，演变成短暂的美菲战争。1902年，美国会通过菲律宾法案（Philippine Organic Act），寻求在菲律宾成立民选国会-------即推动菲律宾独立。

战争结束，当年，美属菲律宾成立。

1932跟1934年，美国会相继通过两项法案，进一步明确菲律宾独立的步骤：1935年立宪，1946年完全独立。与此同时，法案规定了独立后美军基地以及对美进出口方面的配额问题。

1935年，菲律宾自由邦如期成立。

自由邦成立前，美国负责菲律宾的防务。而自由邦作为一个新的独立政体，当然要有自己的防务，美国作为（一定意义上的）宗主国，协助建立独立的军队当然是责无旁贷。于是在自由邦成立前，总统奎松邀请麦克阿瑟来干这事，罗斯福同意了。

所以，当时美菲关系比普通的盟友关系更特别。

回到从前

1905年日本帝国完胜俄国，亚洲第一强崭露头角。十年两战，对这样一个新兴的帝国，美国人自然会有所顾虑，便开始推演这潜在对手的行为与能力。美国本土与日本远隔重洋且已是第一工业大国，长时间内本土无忧是肯定的，但菲律宾呢？

1907年，美国军方得出结论：如果日本帝国发动攻击，菲律宾无法防御，最好的结果是收缩在巴丹半岛等候救援。半岛易守难攻且控制了马尼拉湾的入口，即便日军攻取马尼拉，也无法将其用作军港。

1920年代，推演认为收缩在巴丹半岛的话，能够抵抗60天；进入1930年代，随着战机技术的进步，推演认为抵抗时间会更短；1936年的推演更悲观，认为菲律宾无法防守，收缩在巴丹半岛也不行，菲律宾只能放弃。

但到了1941年中，结论却反过来了：能守住。个中原因，大概是美国人认为自己的高科技厉害战机制造水平高，占了空优之后，日军登陆舰队在轰炸机的攻击下损失会比较严重。

这其实也没什么错，1938年入役的B-17确实很厉害，在500公里的作战半径下，能带3600公斤的航弹。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海战中B-17的水平轰炸毫无威胁，就一打酱油的，俯冲轰炸机才是海战中的王者。

基于这“能守住”的推演，美国人积极协助菲律宾防御。开战的时候，大约1.7万美军驻克拉克等基地。结果开战第一天，美国的远东空军即被摧毁大半（见5.3节《致命一击》），“空优”这一前提被直接击破，那么剩下的，只能回到1930年代的推演：无法防御。

这直接导致之后的1.5万美军被俘。

1941年12月22日一早，本间雅晴率第16、48师团4万余名日军在吕宋岛北部三处同时登陆。日军在登陆滩头没受到任何反击/抵抗，23日晚，已经推进内陆10公里之深。

24日，麦克阿瑟开始执行橙色计划中的计划三-------指挥部队在吕宋岛中部抵抗，同时将主力退入巴丹半岛，准备死守。9天之后，往半岛运输粮食/药品等补给的工作完成，且吕宋岛大部队退入巴丹半岛，但问题在于，半岛上的储备粮只够43000人坚持半年，而退入半岛的部队达80000之多，另有26000难民。

1月7日之后的一周，日军攻入巴丹半岛北部，在美军第一道防线上蓄势。但就在这时，日军将精锐48师团调往爪哇岛，用较差的第65旅代之。直接结果，就是日军攻击力度不足，双方在这半岛上耗着。

3月11日麦克阿瑟在罗斯福的命令下逃往澳洲，将指挥权交给了少将温莱特。接下这必败之局后，温莱特又守了一个月。4月10日，在日军连续攻击之下，缺少食品的7.5万联军终于投降，其中美军约1.5万人。

但半岛上投降的美军指挥官不是温莱特，而是少将Edward P. King。温莱特率万余联军继续在克雷吉多岛坚守，那里有数千米长的地道网，仅主干道就超过250米。这地道原本是做存储/防御之用，现在成了盟军在太平洋上最后的堡垒。

5月6日，弹尽粮绝的温莱特率部投降。而远在澳洲的麦克阿瑟闻讯之后大怒，声称要将温莱特送上军事法庭。所以，俺对老麦的反感不是没原因的。

题外话就是老麦与副官萨瑟兰其实跟现在的川普与彭佩培奥超像的，都是自大狂加迎奉者的组合。不过老麦只是自大，至少不是骗子而且西点第一智力是没得说的，比川普强不知到哪里去了。

菲律宾一战，日军阵亡4000余人，美菲联军阵亡25000人左右。美军被俘1.5万已经是空前的惨败，但随后战俘的遭遇，更是让美国人对日军恨之入骨。

巴丹半岛的守军投降之后，7.5万战俘被日军从半岛的巴加克送往北部的卡帕斯，距离约100公里。战俘人数太多而且投降地点不一，所以只部分路段有部分战俘被塞进货车车厢里运送，其余只能步行。

100公里的路途不算远，但联军投降时，士兵已经严重营养不良-------四万多人半年的补给，让十万余人坚持了四个月。虚弱的战俘遇上以残暴著称的帝国陆军，惨况可想而知，不少人掉队之后被直接棒杀或刺死，或者日军为了战俘的金牙等财物而将其杀死，而有些最弱的战俘，直接倒地就再也没站起来。

究竟有多少战俘在行军中死亡，没有具体的数字，大致的估计是菲律宾士兵死亡人数在5000~18000之间，美军死亡人数在700左右。

这就是著名的巴丹半岛行军。

但外界对此事件一无所知，直到1944年初，部分成功逃亡的战俘才将这死亡行军的消息带到美国。媒体当然没放过这激起美国大众愤慨的机会，《生活》杂志为此做了专访。

两个月的菲律宾作战计划被拖成了五个月，本间雅晴因作战不力于6月被解职，之后1943年退役。1946年，本间雅晴被送往菲律宾受审。

对于死亡行军，本间雅晴的辩词是“不知道有这么多战俘，以为只有4万人，所以造成食物/医疗物资短缺”。这确实有道理，因为麦克阿瑟本来准备的就是4万人的补给，战前动员之后才多了几万人。

对于暴行的辩词，本间雅晴声称自己是无辜的，是参谋迁政信以自己的名义发号施令。而且在处决菲律宾官员的案件中，自己知道之后就制止了，至少，菲律宾议院的议长Manuel Roxas因此没有被处决。

但迁政信战后失踪被通缉，此时仍然没有归案，无法对证。题外话就是迁政信这人有点像毒药，128事件、77事件、诺门坎事件、新加坡屠杀等等都有他的身影，1961年在老挝失踪再无音讯。

最终，本间雅晴被有争议地定罪，枪决于菲律宾。至于他是否真的有罪，俺不知道，估计要学日文看过日文资料才能推测吧。不论如何，至少法官Arthur Trudeau中将认为他是无罪的，但只能为他争取到枪决而不是绞刑，“让他死得像个军人”。

1946年4月3日，本间雅晴被枪决于菲律宾。

其实这一节是挂羊头卖狗肉，俺真正想说的是4月5日，英国万吨武装商船HMS Hector (F45)、驱逐舰HMS Tenedos (H04)被南云忠一的航母舰队击沉在科伦坡；6日，印度海军的千吨炮艇HMIS Indus (U67)被击沉在缅甸水域；9日，700吨的英国炮艇HMS Hollyhock (K64)跟HMAS Vampire (D68)驱逐舰被击沉在斯里兰卡附近。

同在4月9日，曾经协助麦克阿瑟逃往的澳洲的PT-34巡逻艇被日机击沉在棉兰老岛北部，750吨的辅助舰USS Napa (AT 32)自沉在巴丹半岛；10日美军投降，6000吨的美国潜艇支援舰USS Canopus (AS 9)跟350吨的扫雷艇USS Finch (AM 9)也自沉在巴丹半岛。

这些损失都没什么故事，所以才根据时间段码了这一节。其实，有名的战役损失不一定就多，这些小小的损失累加起来，恐怕才是海战中最大的损失。战争是台绞肉机，大的战役，只是让这绞肉机转的更快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