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我那不吃西瓜的室友》
我那不吃西瓜的室友
“西瓜这么恶心的东西会有人吃?”
这是孙老板说出的一句让我们320室比较震惊的一句话。
孙老板姓孙,不叫老板。可能是因为他以后会成为老板吧,所以我们都叫他孙老板。
孙老板从大一开始就和我一个寝室了。他是一个极其懒惰的人,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以至于在我们几个室友的印象中,他在寝室里基本是处于一个瘫痪病人的状态在床上瘫着。然而,他不在寝室的时候可能更多一些。据说是去城市的另一边找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孙老板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尽管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有事故的男人。那是在一次醉酒之后吐露的。那天深夜,他如一只发情的野狗一般,在床上咆哮着,喊同一个名字喊了一夜。可怜他的室友,包括我在内,一直都要忍受这样的煎熬,所以有热心室友拿出手机录音。第二天一早,孙老板听到这个录音的时候,表情十分精彩,就像葫芦娃一一破壳一般,各种颜色轮番上阵,最后变成葫芦小金刚那样的苍白。后来的日子里,孙老板只醉过一次,而那个名字,我们很有默契地都让她腐烂在心里。那是2012年的12月,也许是孙老板过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在那以后,孙老板便不再无故消失在寝室里,我的意思是他不再热衷于奔向城市的另一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作为室友兼好友的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但他既然什么都没有说,那我也无从问起。
转眼到了炎热的夏日,我们合计着买些水果消消暑,自然而然的,西瓜是第一选择。孙老板回到寝室后看着地上圆滚滚的四个西瓜,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们也非常惊讶: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不吃西瓜的人。
2014年2月,孙老板终于放弃了他的信仰神机诺某某手机,换了一直苹某手机。和所有人一样,第一天当宝一样一般轻拿轻放,贴膜上套;第二天撕膜扔套;第三天开始就到处乱扔。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发现他又换回了诺某某。有人曾问过,是苹某不耐摔吗。在前一个晚上,孙老板拿着苹某接了一个电话,时间不长,孙老板说的话也不多。但他接电话之前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放光,从两米多高的床上一跃而下,边接手机边对着镜子缕头发,仿佛手机另一端的人能看见。随后他的脸色暗淡下来,眉头紧紧皱起又舒展开来,轻轻吐出一个字:“好。”然后失魂落魄地将手机掷于床头,粗暴地拉开阳台大门,顺手把我桌上那包没拆的烟带走,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当我们抱着看跳楼的心态围观孙老板时,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便默默地走出去和他一起抽烟,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抽回我那一包。孙老板眼中透露着迷茫,迷茫中却有着无可阻挡的坚定。他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依然沉默着。就这样吧嗒吧嗒过了几个小时,他的烟和我的烟都被抽完了,天空也从一片漆黑变得露出点鱼肚白。看着一地烟头,孙老板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屋睡了。我也长叹一口气,又要我打扫了。此后几天,孙老板一脸萎靡,就像一只发情的公狗突然被阉了。同时,孙老板却又开始了疯狂的兼职,要钱不要命的那种。
后来我依然知道了真相,但那已经是很后来的时候了。那个女孩打给孙老板,希望能借她三千元钱,孙老板没钱,就把他新买的手机当二手卖掉,再搭上剩余的生活费,拼死拼活算凑了出来。至于这笔钱作何用途,我并不想揣测。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孙老板和我在阳台吞云吐雾时描述了一下他的心路历程:“她一开口我就愣了,我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我不想帮她。但她没法找别人。”我默然无语。随后一支烟功夫,我说:“你没钱你找我们啊,我们几个虽然穷,给你凑三千不是洒洒水?你他妈那段时间抽的烟都是我的那不是钱?”他笑着看看我,褶皱的眼角藏着三百六十五道疤,每道疤刻着二十四条裂纹。又是一个寂寞无人的深夜阳台,他说了他的理由:“只要她要,只要我有。”顿了顿,“只要她要。”
2015年6月,我们毕业了,毕业酒会上他依然没有喝多,保持着无比清醒的大脑。笑着和我们一起玩游戏,然后相互搀扶着回寝室。第二天晚上,他就拉着我们去街边的排挡了:“我请客,包烟酒。”我们一听乐了,二话不说就走。看着对面的孙老板越喝越多,酒桌上摆满的酒瓶就像坟地里一个个墓碑,我不禁有些心虚。但最终,我们还是靠着作弊灌醉了他,也许他本身就有意喝醉,彻底放纵了自己一把。而后我们勾肩搭背相互扶持走回学校,一不留神踩到一块西瓜皮。我狼狈不堪地爬起,看到从孙老板眼中射出的冷峻目光,犹如一只山顶的孤狼,瞳孔中散发着白色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我怔怔地看着,一颗晶莹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我有点慌,不会摔傻了吧。他闭上眼睛,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才睁开,用冰山般的语气说:“她不喜欢吃西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