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我爱的糟老头儿》

我爱的糟老头儿

我的爷爷是一个固执倔强，脾气还很暴躁的小黑老头，他身高不过170，皮肤黝黑，经常被我奶奶戏谑黑得像牛屎！

在我过去二十三年的生活中，我爷爷陪伴了我十八年，他就像棵屹立不倒的大树，在我心里的土地紧紧扎根，他的言行不断影响着我，最终与我的生活融为一体。

我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身上有着所有老农民的特质，坚韧不拔，吃苦耐劳，忠厚朴实，还有点儿聪明。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守着一间茅草屋，活到了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可见毅力有多强。后来小学毕业，凭着一己之力，做了村里的会计十几年，由于文凭不够，后来往镇上调时被刷了下来，他总是带有些遗憾和不甘，也许这些让他的脾气更加糟糕，或许由于他做过会计的缘故，他对国家总带着一份热情的关注，凡是不在农忙时，他总是准时守在电视机面前，观看着新闻联播，被奶奶嘲讽着一天闲操心，以为自己是主席的秘书吗。

他的事业就是我们家分配到的一亩三分地，不分季节的耕种着，遇到丰收之年，总是喜笑颜开，逢人便夸自己的地好，人厉害。种出比平常多一倍的粮食后，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遇到欠收的时候，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时候我察言观色，总是离得远远的，他的迁怒是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的，特别的霸道。奶奶曾苦笑着给别人说他就是我们家的主席，惹不起只能躲着。

他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大的能量，那么矮的个子，那么瘦弱的身体，年轻时却能挑起两百斤的谷子，后来我大了，他老了，依旧能挑着一百多斤，健步如飞。他的肩上挑的与其说是粮食，不如说是责任，奶奶身体一向不好，做不起重活，家里所有的重活自然就落到了爷爷的肩膀上，那黝黑的肌肤被绳子、扁担压出一条又一条深深的红印，好多天都不能愈合，没人知道他肩膀上是怎样火辣辣的痛，又有多痛，也许这也是他不高大的原因。他用他的肩膀养育了三个孩子和一个孙女儿，他很令我敬佩。

他很节俭，却懂未来。他希望他的子孙都有前途，而有出息的前提就是读书，为了孩子的学费，他不惜一切，自己省吃俭用，流血了就用白酒消消毒，发烧了就咬咬牙，用着冷水降温，在他的前半生里从未进过医院。可惜他的子女们没能考上大学，孙女儿考上了大学，却是个三流，给他丢了脸。

他的脾气糟糕得透顶，记得小时候，经常骂我，如果我不勤快，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做的话。在家里，总是要赶鸡赶鸭，一天忘记了，就会被骂得痛哭流涕，当然我也不是软柿子，惹急了我就会顶嘴，扯着嗓子喊到我是不是你亲孙女儿，连鸭子都不如了？后来长大后这个就成我们一家的笑梗，经常在饭桌上拿出来说，我的家庭地位不如我爷爷养的鸭子重要。我爷爷听完后脸黑得紧，却也无可奈何。

可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黑小老头儿，却把后半生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幼时一次次坐在自行车前杠的我被爷爷护在怀里，风雨无阻的接送，每天五公里的来回，从不间断。长大后每次次的送别，那只挑过粮食的黝黑肩膀扛着我粉红色的行李箱送到车站，我问累不累，他说累啥，你这箱子可真轻呐！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家里养的鸡鸭生的蛋都是进了我的嘴里，小时候天真的相信爷爷说他不喜欢吃的话语，长大后才知道是为了省给我吃。寒暑假回家后每天桌子上摆的一盆盆分量十足的排骨汤，我知道那些是他从平时不吃的肉钱里省下来给我补身体的，我还知道每次我生病，他心里总是最着急的那个。他脾气这样糟糕，我却如此舍不得他，我每年的心愿就是他能活得长长久久，最好活成老妖怪，陪我一辈子。

后来上了大学，离家远了，却又想念起爷爷的骂声。每一年爷爷都在老去，头发早已全白，身材似乎更加矮小了，每次看见那黝黑又布满皱纹的脸，我就觉得心酸得紧。现在的爷爷已经不再劳作了，可是他的精神也一年没有一年好了，他老了，我多想再听听那幼时中气十足的骂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