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城市之上的审美信仰
外滩(油画)80×100厘米 2017年 黄阿忠
旧城往事(版画)60×95厘米 2013年 钟曦
修缮中的云南美术馆(国画)138×68厘米
2019年 罗江
城市是现代文明的象征。
地理学上的城市,是指地处交通便利的自然环境并覆盖有一定面积的人群和房屋的密集结合体。经济学上的城市,是一个坐落在有限空间地区内的各种经济市场——住房、劳动力、土地、运输等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网络系统。现代城市概念是工业革命促使大量农牧民逃离土地涌向工业中心,从而形成的工业生产与消费的聚集地。从这个角度看,中国现代城市的产生起自19世纪中叶,而大规模的城市化进程则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美术学上的城市形象,并不单纯是对城市建设场景的描绘,而是对大批农民进城打工形象的捕捉。那些作品所聚焦的疏离土地的农民来到城市而形成新型劳工阶层的形象,也真正标志了中国在20世纪末发生的城市化革命。
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都高度浓缩在中国大陆境内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规模化城市建设上。以低碳与智能为目标的现代城市,创造了人类崭新的生活方式。原工业遗址改造的创意产业园、美术馆,逐步取代原有的城市标志而成为城市最富活力的新的文化地标。视觉艺术因多媒体的普遍运用,既获得前所未有的大众化发展,也改变了架上艺术的单一模式。城市是视觉艺术的创造园、生产机器和消费黑洞。从手工性的绘写到数字模拟,从美术馆的珍品展陈到网上浏览,从现实场域的装置营造到云端储存、隔空披阅,美术学上的城市形象已不完全是社会景观的再现,而是人类想象生活与想象能力的探索,似乎那些云端之上的东西在维系着城市生活中的人的精神,似乎那些飘渺的东西在真正支配着人们的心灵、情感与行为。
有关美术学中的中国城市化形象,这里提供了三种最富代表性的城市样板——上海,深圳,昆明。
作为中国现代城市的起源,上海从滩涂渔村在170余年间,从多国租界而迅速生长为国际化的大都市。中国最早的工业集群、产业工人、通信报业、西洋文化等都促使这座城市的生长与国际接轨,成为中国最富象征意义的现代城市模型。绘画作品中所追溯的老外滩形象,是民国时代东方巴黎的缩影;而这座城市的移民文化色彩,也造就了艺术家对外来美术的天生亲和性,国际意识似乎是这座城市与生俱来的一种文化本能。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深圳今年迎来建市40周年。在这短短的40年,深圳创造了人类创建现代都市最短却最富活力的奇迹,这里成为全球最重要的数字产业基地与设计之都。新移民城市带来文化融混的巨大活力,从“都市水墨”概念的提出,到“深圳国际水墨双年展”的创建,再至“深圳水彩画国际双年展”“深圳观澜国际版画双年展”“中国(大芬)国际油画双年展”等双年展群的创设与举办,深圳的经济腾飞带动了文化艺术发展的新组合与新拓展。
作为中国西部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昆明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为“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这座古城至今都维系着东亚大陆与中南半岛、南亚次大陆各国间的经济贸易往来,是中国面向东南亚、南亚开放的门户城市。作为云贵高原少数民族聚居地的昆明,这里始终保存着多民族文化习俗,并滋养了新时期以来中国现代性美术的变革。不论本土美术家,还是中国其他地域的美术家,都曾在这片红土绿地与民族传统文化中获得中国美术现代性突进的灵感与路径,美术作品中的城市变迁体现了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特质,传统与现代、乡村与城市、自然与时尚往往在同一个桌面打开共享。
正在云南美术馆展出的“城市之上——2020·第五届昆明美术双年展”,通过“历史文脉、当代景观、云端世界”三个视角,用美术学讲述了这三座城市的故事。来自中国现代城市的起点、来自改革开放城市的前沿和来自古代南方丝绸之路门户的驿站,让上海、深圳、昆明这三座不同历史时空的城市构成一种独特而意味深长的连接,从而揭示了中国城市化进程在不同地理环境、不同文化背景下形成的不同样态。
其中,“历史文脉”试图以历史轴线展开三座城市的历史变迁。古滇文明延续的民俗传统可能依稀留存在不多的古宅老街的砖石间,老外滩的万国建筑群最形象地诠释了民国时代殖民文化的繁华,而深圳的小渔村早已被一座座拨地而起的楼宇覆盖,最晚的记忆是中英街嘈杂的洋货贩卖。艺术图像努力恢复曾经的记忆,这种记忆图像早已不单纯是城市历史的客观记录,而是从当下视角对城市演变的文化发掘,最可贵的是其中夹杂着每个生命个体对历史的认知与对城市的体验。
“当代景观”是对当下这三座城市的现实呈现。这里有人们最熟悉的跌宕起伏的城际线,有人头攒动的商业街,有密集的住宅区和拥堵的街道,而这些城市在人们精神烙印的景观,则是时尚服饰所掩映的焦虑、困顿、倦怠和疲惫的面孔。城市化所堆砌的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不断刺激着人类欲望的增长,便捷、快速、准确的劳作模式却滋生着肆无忌惮的人性分裂,性别差异的缩小与错置、身份等级的拉大与教条、自然生态的失衡与毁灭,艺术家所呈现的当代城市景观从人性与文明的关系延伸到对人类命运的关切与反思。
“云端世界”展示了城市文明进入数字时代的种种可能。艺术家的想象为人们呈现了5G时代所建立的“云端城市”。在现代文明体系如此发达的时代,人类居然没有逃脱新型冠状肺炎的大规模侵袭,人类建立的现代疾控体系,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摧毁。但5G网络像一张生命的网罩在城市之上,人们通过这张无形的网开始了地面的封闭与天空的打开的生活。虚拟世界在疫情时代成为人们非正常生活回到现实的路径,虚拟改变了现实,乃至替换了现实。艺术家为此而展开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意味着“城市之上”给予人类未来的福音。
“城市之上”是审美的仰望。这里所有的艺术作品,都铺垫了迈向云端城市的阶梯。
(作者系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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