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五十五篇： 大宋河山之乌台诗案 （一 ）李定发难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五十五篇：

大宋河山

第十三章　乌台诗案

 一

李定发难

李定荣升御史中丞，命其子李先回扬州故乡，省亲祭祖，光耀门庭。阳春三月，李先领尽维扬风光，于四月五日返京。途经徐州，适逢苏轼改知湖州，新任知州和僚属在黄楼摆宴，为苏轼饯行。闻中丞大人公子到，邀请入席。

李先，豪门子弟，志大眼空，抱拳一揖，昂然就坐，苏轼亦未介意。酒酣，众请苏轼留诗。苏轼亦不推辞，略一寻思，写下《作别黄楼四首》：

我在黄楼上，兴为黄楼诗。

黄楼高十丈，下建五丈旗。

楚山以为城，泗水以为池。

我诗无杰句，万景骄莫随。

  

吏民莫扳援，歌管莫凄咽。

吾生如寄耳，宁独为此别。

别离随处有，悲恼缘爱结。

而我本无恩，此涕谁为设。

 

父老拜马前，请寿使君公。

前年无使君，鱼鳖化儿童。

举手谢父老，正坐使君穷。

穷人命分恶，所向招灾凶。

 

古汴从西来，送我东南行。

春雨涨微波，一夜到彭城。

过我黄楼下，朱栏照飞甍。

可怜洪上石，谁听月中声。

这黄楼乃苏轼所建，上年防洪捍水工程竣工时，苏轼亲手绘制图样， 于徐州东门修此楼。虽非雕梁画栋，但感慨系之，苏轼常与宾客会诗酒于楼上。当下，苏轼写罢，众人赞叹不已。李先向闻苏轼诗、书、画三绝，当席面请一画。苏轼素恶纨绔，兼以此时意趣不在，碍着李定面皮，只好辞以酒醉。

李先自觉无趣，以为难堪，骂声晦气，拂袖而去。有那趋炎附势的，当晚赶至馆驿，谀媚讨好，馈贿些古董财货，连苏轼的诗作李先亦得数册。回到汴京，李先在李定面前，狠把苏轼骂了一通，李定随即想起一段往事。

原来李定乃仇姓侍妾所生，三岁时，仇氏出嫁他人。后李定为官，熙宁三年拜监察御史里行，即有知情者弹劾李定“母死不报，匿不为服”，掀起轩然大波，满城风雨，而李定实不知生母为仇氏。

事有巧合，有京兆朱寿冒者，亦为侍妾所生，母子不相闻者五十年， 熙宁中寿冒曾弃官寻母，终得于同州，已七十岁！寿冒迁官河中府，一班士大夫喜其节孝，多以歌诗美之，经钱明逸汇一集，请苏轼为序，李定见之衔恨。今闻李先之言，以为苏轼有意鄙薄自家，于是追寻旧恨，伺机待发。

再说苏轼心无纤尘，走马赴任，四月二十到达湖州任所，未及安顿家小，即沐浴薰香，拜发《湖州谢上表》：

臣轼言，蒙恩就移，已于今月二十到任。伏念臣性资顽鄙，名迹湮微，议论阔疏，文学浅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独无寸长。才分所局，有过无功。法令俱存，虽勤何补。伏遇皇帝陛下，用人不求其备，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敢不奉法勤职，息讼平刑。上以广朝廷之仁，下以慰父老之 望。臣无任。

苏轼《湖州谢上表》呈至中书，丞相王珪看了如芒刺背。转付蔡确道：“绝妙好词，奇文共赏。”蔡确一目了然，忖知王珪心意，乃扬声道：“子瞻端的不凡，一道谢表，亦富文采。”王珪冷笑道：“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果然文采不差！”新进，在熙宁元丰间，专指那些不学无术、缺德少才、专以阿附钻营竞进的小人。王珪这一通直白，蔡确便挂不住，但他深知，苏轼名高，非寻常品官可比，乃与王珪计议，命舍人录一副本，封付李定。

李定检视苏轼谢表，字字句句，如针刺目：“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一时气促血涌，咬牙切齿。他把苏轼“谢表”转给御史舒亶、何正臣。这班“新进”，不看则已，既看皆被刺伤，无不恼火，道：“这厮讥讽大臣，目无君上，愚弄朝廷，分明是大逆不道。”说着就要上章弹劾。李定道：“打虎不死，反被虎伤，务要一击毙命。苏轼当今名士，颇得一些公卿赏识，一纸谢表言词恐奈何他不得。这里有驸马都尉王诜所刊苏诗三卷，尔等拿去看来。”三日后，舒亶、何正臣回报李定，三卷苏诗，满纸狂言，皆为讥讽文字，只要王、蔡二公相助，不仅可置苏轼于死地，还可治收受诗文者以罪。当下三人计议，由李定总拟弹章，由舒亶、何正臣摘录诗句，详加剖析，分别奏劾。

元丰二年七月初二，御史中丞李定弹劾苏轼：知湖州苏轼，本无学术， 偶中异科。初曾诽谤朝政，陛下犹置之不问。轼怙终不悔，狂悖之语日闻。轼既读史传，非不知事君有礼，讪上有诛，而敢肆其愤心，公为诋訾。察其当年上言，颇有厌弊更法之意；及陛下修明政事，怨不用己，遂一切毁之， 以为非是，伤教乱俗，莫甚于此。伏望断自天衷，特行典宠。

御史舒亶言：臣伏见知湖州苏轼近谢上表，有讥切时事之言。流俗翕然，争相传诵，忠义之士，无不愤惋。陛下自新美法度以来，异议之人，固不为少。然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谩骂而无臣节者，未有如轼者也。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轼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群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 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异味，尔来三月食无盐”。为集已有《钱塘集》、《黄楼集》多种，不下千百首，无一不以诋谤为能，传播中外，流毒天下。

御史何正臣言：苏轼自命不凡，妄自尊大，素以名噪天下为能，而其谢表反说“文学浅陋，独无寸长”；徐州捍水受奖谕，反说“才分所局，有过无功”；侮骂朝廷大臣为“新进”，影射当今用人之不明，愚弄朝廷，诋毁君上，明目而张胆。何正臣又从苏轼诗文中，摘取“喜怒笑骂”之句，以为苏轼“愚弄朝廷”之罪证。

神宗看罢三件奏章，叹道：“苏轼难矣！外放十年，顽劣跌宕不减当初。”沉吟良久，不忍加治。及至翻阅《钱塘集》，见了《初到杭州》、《和刘道原》、《吴中田妇》、《山村五绝》，怒道：“新法无一是处耶？”再看了《超然集》、《黄楼集》，心下踌躇起来，不禁蹙眉深思：苏轼文名，今非昔比，其文一出，公卿称颂，其诗一出，士大夫唱和。其为政也，爱民务实，守三州甚得众望。如此苏轼，置于何处？入为翰林学士有余，然于时政格格不入；弃置州县，已难服众。目今官制方革，西师待举， 应以统一朝野之志为先，不可如熙宁初之纷纷然，用则用矣，不用当有以服人！乃痛下决心，朱笔批道：“诏知谏院张璪、御史中丞李定推治以闻。”

李定既得上谕，便差太常博士皇甫遵，乘马飞赴湖州，拘拿苏轼。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政协献县第十五届委员会委员，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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