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朱德满:母亲的华发
作者:朱德满
急急慌慌赶到老家,看着躺卧在床的母亲披散满头的白发,中间竟没有几根黑的,又乱如蓬草,心里不禁酸楚,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想当年,虽说是外来户,但母亲却是个极要强的人。家里虽然贫穷,但一刻也闲不住的母亲总是把家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尘不染。我们兄弟姊妹多,孩子们的衣着当然不能像当下这般丰富多彩,但母亲绝不容许每个人的衣着沾灰附土。即使如我等玩劣,又遭着祖父的宠惯,却坚绝不敢把衣服弄得拉拉杂杂,因为母亲不允许。
那个时代,根本舍不得买衣服,母亲自己身上的衣服更是陈旧,多处缝上了补丁。然而,母亲也绝不随便将就,常换常洗,傍晚晒干后,一摞摞收回放置床上,再一件件折叠整齐,放入祖父手工打制的木箱里,放上樟脑丸,既能防止虫蛀,拿出穿起来也能散发些清香。这样的一身衣服,再配上剪修整齐的齐耳短发,不仅人好看,更是显得精神。
在那挣工分的年代,秋冬时节,母亲必然追随着作为壮劳力的父辈们一块来到水利工地,争先恐后地抬土,最大程度地增加着库容,以便让清淤后的塘坝蓄满更充足的水,为来年丰收打下基础。在劳动人群里,母亲的短发往往把自己的性别完全掩饰了。十天半个月下来,也能挣上百十来工分,换取一家一堆玉米棒,或者山芋干,让日子渐渐充实。
母亲爱整洁,只好想办法,除了像劳动力那样拼命干活挣工分,以为足食,还自己动手丰衣。母亲用牙缝里省下来的钱买来一台缝纫机。闲暇之余,半夜的灯光里,咯噔咯噔的声音像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把我们引入甜美的梦境。
母亲还是喜爱留辫子。她有自己的木梳,好像是牛角的,用的时间长了,润泽闪亮。每天清晨,刚刚做完简单的早餐,母亲便迎着朝阳,站在门前,开始梳头。一只手举着一面小圆镜,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波浪一般。此时,忙归的父亲看得眼热,边洗手边嘟囔出一句来,“又臭美了”,总惹得母亲愉快地嗔怒。
我们到城里来了,父母亲在老家自种十来亩土地,稍有空闲,母亲就会到城里给我们送来新鲜的食蔬,有山芋、玉米棒、花生,还有一袋袋大米、面粉,似乎购买来的东西值得警惕,自己种植出来的才值得放心。直到父亲不幸得了脑血栓,他们方才放手,把土地全交由妺妺打理。然而,闲不住的母亲总是时时走向田间,帮着干些农活。“能干就干点,不能吃闲饭”,这是母亲的口头禅,用以搪塞着我们的埋怨。
随着我的女儿考学和外出工作,母亲又帮着妺妺们带小孩,看护一个个外孙长大,飞离家园。
如今,年迈的母亲又回到老家,住在老屋里。养两只山羊,一群鸡鹅,时时给城里输送物产。前些时候,母亲赶集,从邻居摩托车后座一步没有跨下来,摔倒在地,惊得我们闻讯即归。求医问药是免不了的事情,可母亲依旧笑容满面地解释: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不怨人家,只是一脚踩滑,没踏稳当。
难道母亲还真不记得自己年岁已近八十了吗?看着躺卧在床,仍然时时要挣起的母亲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想来竟有不短的时日没有仔细梳洗,我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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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董祖芹
组稿:毕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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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明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