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优秀作文(一九四)乡音(《全国优秀作文选》
(感谢“大余朗读者”兰泽)
乡音
周涵瑀
距离我远离故乡,到广东来学已有一旬,除了想念故乡的人、故乡的景,最思念的不过是故乡的声音。
故乡的声音是嘈嘈杂杂的,而当我来到异地后,才发现最有特点的也不过是人们说话的口音。群山环抱的小城鲜有外来人,大家都操着同一语调说话,我于此生活了十六年,听久了也听惯了,突然离了环绕熟悉乡音的摇篮,一时竟不自在起来。
闲暇时恰与周围同学聊天,不知怎的,突然聊到说话方式上来。有一个同学问我:“你听我们这儿的人说话能听出口音吗?”
我还未答,周围又有同学抢先答了:“怎么会?要不是知道,我听她说话根本听不出是外地人”。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我瞪大了眼睛说:“怎么会听不出?很明显的!”
先前问话的同学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听得出。你刚才的语调就更'雀跃’一点。”说着,还模仿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说过的话。
是了,怎么会听不出?我总找不着词来形容故乡的语调,外地的同学赠予我“雀跃”一词。我想再合适不过。倘若真要形容,也只能打个不甚恰当的比喻,这儿的人们说起话来,更像浓墨重彩的油画,语调总是抑扬顿挫的,在满是色彩的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渐变了。故乡却不一样,矮山丘陵里孕育的都是跳跃的精灵,说话都是活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都是均匀平直的。若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吐出的音的调儿都变了,或上扬,或下沉,像一串错落有致的音符。
远离故土独居异乡,似乎也并没有那月夜“低头思故乡”的惆怅,至于“归心似箭”一类的话就更假,但自小融进骨髓里的东西总抹不掉的。家乡的一切就像一阵温柔的风,无处不在,不经意间吹过心田后又消失不见,留人在原地勾起对那片净土的思念。比如现在,我突然很想念那清脆的乡音,想听长辈说说熟悉的家乡话。
古人常说“南腔北调”,那是不是听着口音就能在异地找到老乡呢?我以前不懂,现在大概明白了几分。几年前去外地旅游,在等车的时候,恰巧旁边一个清洁工在用客家话打电话,同行的阿姨眼睛都亮了,马上就用家乡话搭话说:“啊咧,你嘿大余佬阿(你是大余人啊)?”
那清洁工答“不是”,但他的口音太像故乡的人。阿姨很开心他用客家话和他聊了几句,直到车来。
这事我一直记忆深刻,当时我还纳闷见到一个会客家话的人有什么高兴的。但是现在,偌大一个学校估计找不到一个同乡人时,如果突然有人用家乡话问我一句“你嘿大余佬啊”,我一定会惊喜万分吧。
想念的不止乡音,更有家乡话。我在家乡土生土长十六年,出来后才发现,最大的遗憾便是不会说大余话。我有一个室友也是转学生,晚修结束后常听她在寝室里用她的家乡话给家人打电话,她哇啦哇啦地说着,我却一句也听不懂。每当这时,我就会想着:要是我也会家乡话就好了,我打电话的时候,别人也听不懂。
我那室友是潮汕人,一口家乡话与人沟通毫无障碍,自称喜欢学习各地方言,据说还会一点儿东北话。一天空闲时她便问我:“你们那方言怎么说啊?教我几句呗。”
我一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对于我的家乡话,我只能听懂,却不大会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常用的:“哎内西翻?”我告诉她是“有没有吃饭”的意思。
她觉得很有趣,跟着我念了几遍,还用潮汕话念了一遍。我一听,果然是“南腔北调”,发音方式都差十万八千里了。
我的心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空落落。原来家乡话也可以成为一种莫大的骄傲,可以让人挺起胸膛说“我是哪儿的人,就是那片土地养育了我”的。
最害怕的莫过于遗忘。来到异地后太多要改变,除了生活作息,更有包含习惯,但这都是适应生活的无奈之举。我更担心的是我会把那一口乡音给忘了。
周六晚上放假。我回到宿舍后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事无巨细地把啥都问了个遍,什么每天有没有喝牛奶啦,早上会不会吃鸡蛋啦,晚上休息如何啦,我都“嗯嗯”地一一应下。
老妈又说:“你现在在宿舍吧,吃晚饭没有?”
我说我买了两个馒头到寝室吃。
她又唠叨开了,“两个馒头吃得饱啊?要吃饱来,不要那么省,再喝一瓶牛奶啊……”
我听得耳朵起茧,习惯性他飞出一句:“晓得,晓得,哦四嘎啰嗦噢?(知道,怎么这么啰嗦)”就和在家里一样。
说完自己都笑了,心里一块堵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贺知章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几百年前的耄耋老人历经千帆后归乡仍是乡音不改,那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海角还是天涯,我都是难忘乡音的吧。
简评:
这是一篇颇有理性的文化性散文。作者离开故乡异地求学,却突破了具体事件的怀念与回顾,而是以“乡音”为载体,表达自己对故乡的人事的怀念。在写乡音中,作者既写自己口音与他乡的不同,又回忆之前亲人异地闻客家话的亲切,以及对室友能用家乡话与亲人聊天的羡慕……大开大阖,但却不偏中心,表现出极强的语言组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