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说 | 续：听说纪王外婆家变成了美丽家园 / 开普饭

回顾《回外婆家》一文

三年前的秋分，沪说第11期，袁童鞋建议我写写我自己的老家之一，外婆家——今天属于华漕镇的纪王。我没有多想，就从纪王镇到外婆家这3公里路说起。总计写了两千字不到。图为2011年前后的华漕镇赵家村周泾浦。

母亲老家在纪王，娘家亲人也大多还住在那里，因此除却大事，每年必去三次，清明扫墓和外公、外婆忌日。本地人还有大年初二回娘家的习俗，但外公忌日恰好就是那天。从家到纪王，一辆公交车就能抵达，但是车只到纪王镇为止，要去外公外婆家则还要多走一段路——沿着大路走到村口，再从村口走到最里面，而且这段路没有公交车，最多就到村口，纪王镇上的出租车也是稀有物品。为了走这段不短的路，从早年靠走路、搭一段便车、请亲戚们开小车骑助动车捎一程，到后来在镇上搭乘黑车等等......直到几年前，村里才最终通了公交车，私家车也普及到了我们普通百姓家，才算全部（解决问题）。但即便如此，这条路还免不了要“走”的。
马丁，公众号：天袁地访【沪说】纪王：回外婆家还有最后3公里

文章迄今阅读量四千多，有三十多则留言，在我们小小的公众号里面可以排到前20。不少人从文中附图猜出了我说的外婆家是赵家村严家湾，一个几乎没有记忆点的名字。虽然外婆早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但我总是喜欢叫这里外婆家，因为外婆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她的根就在这里。

纪王虽然在闵行区的经济发展中排名中下，但中下游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更加偏僻的赵家村和严家湾在看不见的谷底，据网络上的数据，在并不遥远的2011年赵家村村民平均可支配收入为14500元，同年上海全市的数字是36230元。

我记得我跟大姨妈说我回国往返机票只需要六千块人民币不到（旺季在10000-12000，甚至更贵），她的反应竟然是飞机票怎么会这么贵。自从翻盖房子到今天的32年里，美丽家园是一次根本性的变化，也是除了通水泥路之外唯一的一次变化。

朋友圈里的外婆家

忘了是2017年的春节还是仲夏，春节是外公的忌日，农历六月末是外婆的忌日，妈妈那边的亲戚都会聚集在一起，他们发的朋友圈照片是我第一次看到“美丽家园”。

外婆家正门对面拔萝卜、采狗脊藤、挖荠菜、扒蚕豆的小菜地没了，变成了一大片英美风范的大草坪，真的没有比英美国家的人更喜欢草坪的民族了，有的话就是我华夏子孙。可是想想在美国遇到太多不愿意打理草坪，把后院变成菜地的同胞，好好的菜地变草坪，我还是很心痛的。

不过生产队三十多座居民住宅刷上了整齐又好看的颜色，甚至配上了一些中国风的绘画。最重要的是，那个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严家湾大池被打造成小村子的颜值担当。

好友W是农学博士，目前在上海农委工作，某日，他下赵家村考察美丽家园，发了朋友圈。因为我很少跟他说起我外婆家的事，他也就当看了一个很漂亮的好玩的地方发在朋友圈上。

我特地请W把当初的照片发给了我

我留言说，这个真是我的外婆家。尽管，改造并不符合目前居住于此的大姨妈和舅舅的心愿，毕竟他们更盼望拆迁，获得更大的利益。但是美丽家园还是将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变成了一个很洋气的地方，据说甚至外国友人都慕名而来。

终于成行

2019年5月14日，在一个不是外公外婆忌日也不是清明节，更没有各类婚丧嫁娶的日子里，我终于去了改造后的“美丽家园”。如今去纪王已经不需要走北青公路和华翔路，而是在金沙江西路出口下——去嘉定绕个弯儿，然后沿着金沙江西路跨苏州河的大桥直通纪鹤路，随后在联友路口右转。

从前随意进出的赵家村村口，设立起了停车收费站，往来车辆都必须在此停下，说明来由。

进村的公路还是要走京沪高速下的桥洞，还是在过桥洞后不久左转，从工厂围墙中走一段Z行路到通往严家湾的大路上。这条路虽然只是来去两车道，却平整得多，两边的景色也经过打造，先经过的北港是一片紫色。

过了熟悉的水闸桥后，严家湾的大门就到了。

网络上找到的严家湾入口照片

因为沪语发音相近，严家湾和年家湾究竟谁是正宗也搞了很久，最后还是严家湾胜出了。外婆家姓朱，外公是南翔人入赘而来，我在当地没遇到姓严的人，所以我不敢说什么古。

我们本想在原来惯常停车的谷堆场停下，但远远的就被特勤人员拦下来。同行的母亲认不出这位特勤人员，大概不是当地人，我们能看到两部大巴士停在谷堆场上，许是领导视察吧。

好在改造工程让许多原先不能通车的小路也有了通车条件，我们就绕路去了几乎是严家湾最北面的一幢房子。

2016.5 改造之前

2019.5 改造后

舅舅已经在门前守着了，他穿了一身执勤服装，看来人手短缺的村子里，是“全民皆兵”的状态。走近了还是看得出前年上的外墙涂料也不新了，大门换成了深朱色的木门，显得典雅有气质，加上房子白墙黛瓦，却还是挺好看的。

三年过去了，窗台上的东西好像没啥变化

不过打开大门，却还是比较熟悉的样子，只是原来的鹅舍不见了。屋前空地上是一排排泡沫塑料盒，走近一看恍然大悟，正如上面所述，因为村庄改造，菜田改草地，只能在泡沫塑料盒里种自己平日里要吃的蔬菜，这真是颇为讽刺的画面，农民还没离开自己的村庄就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如果不种菜就得去市场上买，那简直更滑稽了。

原先的农家生活给修成了景区

不过，走出门外，一座老旧的村庄被打造成有水有亭有景的去处，确也算是功德一件。

新造的亭子

或许是今天有来访的贵客——某区的领导，严家湾大池的活水喷泉打开了，此情此景，颇有些梦幻色彩。平日里村庄里除了各家的亲戚并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访，而美丽家园建成之后，这里已经接待了不计其数的贵宾了。

走“进”历史的体验

我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并不是饭点，但大姨妈仍下了几碗馄饨招待我们，我连连说这儿的荠菜真香，美国只有冷冻荠菜，吃不出什么鲜味，舅舅则笑笑地说，这也是之前采好冻起来的，毕竟五月份的荠菜已经不好吃了。哈哈，虽然在北美大农村隐居多年，伺弄花草也算有点经验，农业知识还是要因地制宜的。

外婆家屋前原先是一片小菜地（2016.5）

一碗馄饨下肚，该去周围转转了。刚才还在接待贵客的晒谷场上又一片安静了，原先晒谷场边上的小作坊改成了“赵家村党支部服务中心”，其中一大半是一座立体式的展览馆。

展览馆外观

内部设计

内部设计另一角度

我们走进去前，里面还有些老太在排练什么武术操，她们说着纪王本地化，练着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太极武术操的样子有点后现代。我还从没见过纪王流行过这个。

展览馆的主题是美丽家园建设和吴淞江治理与纪王由来的历史，地面上蓝色玻璃铺成，象征河流，展览馆的尽头是一幅江南水乡的意象画和一座缩小比例的石桥。在交互式的体验中，你就仿佛走进了严家湾、赵家村、纪王镇乃至吴淞江的历史。

随机拍展览内容一：纪王特产、二：吴淞江历史

随机拍展览内容三，外婆家房子作为严家湾“美丽家园”改造例证

内部设计三：室内柱子以老地图装饰，你找到莘庄了吗？

如果，这不是我的外婆家，而是出外旅游所经历的一个地方，我一定会觉得这里设计得还不错，挺用心的，可惜这毕竟是我的外婆家，我太了解它的过去，它不堪的样子时时萦绕我心头，所以，我心头是极为复杂的情绪，但不管怎样，我依然为它的巨变感到高兴。就像我太熟悉七宝过去的样子，而因此对所谓七宝古镇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我还是会告诉朋友们，可以来玩一下哦。发展总是好事，也是会有代价的，没有十全十美的发展进步。

主题升华

这个下午，唯一遇到的一位壮年熟人是母亲的中学同学，按岁数也是60出头了，不过看着挺精神，他目前在这里负责迎来送往，脸上也是堆满了服务行业的工伤痕迹，不过他应该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听他说最近来了一批墨西哥客人，真巧也是和我们一样飞了大半个地球来此观光的。

祖孙三代回故乡

小石桥和彼岸

我们踱步至严家湾与北港交界的小河，我才知道这条河叫周泾港，应该是吴淞江的支流，当年舅舅就从这条河撑船到吴淞江，沿苏州河而下去曹家渡甚至更远的地方卖菜或买东西。

从北港南望周泾港水闸

我和儿子在新修的石桥上

如今，河道已经淤积得很浅了，只能用来观赏了。而当初过河可不容易，南边的水闸桥是后来造的，这里一直有一座石板桥，我小时候一直不敢走，因为桥没有栏杆，而且有的石块之间的缝隙大到可以把手指伸过去。在我心里这一直是道阴影。不过后来有了水闸桥就不打那儿过了，那条路也少有人走了。这次改造，小石桥变成了石拱桥，有石板作桥栏，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桥栏的高度还不逊于当年小石桥的宽度呢。

河对面的北港，我记得除了一户养鸭子的，就是种田的，后来改上种树了，如今这里变成了北港花园，密密麻麻的一片紫色，我原以为是一片薰衣草田，结果发现这里是马鞭草田，但这紫色的贵气丝毫不输给薰衣草——当然是有些夸张了。

道别以及屋后的枇杷树

看得差不多了，舅舅和大姨妈按照习惯要给我们张罗一些农家产品，现在条件有限就是些竹笋、螺蛳、空心菜之类的，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交了田，农家人还是很有办法的。

屋后的枇杷树

外婆家隔壁的房子拆了很久，说是风水不好，现在放了几只羊当景观。当然这样绕到屋后去也容易写，奇怪的是屋后的树林深处聚集了不少人，口音显然不是本地，都带着孩子，他们是游客？还是附近的人？不知道。他们好像有一个关键词，对，是枇杷。原来这里种着枇杷树，显然，枇杷结果的时候快到了。见我们来了，他们似乎以防备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过也丝毫没有离开阵地的意思，他们采了多少枇杷，我也不知道，不过在屋内也看到了两三碗枇杷，也许真的没人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