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鬼门关 难走的“齐家圈”
“难走的齐家圈,铁打的鬼门关”,这是当地流传已久的一句俗语,齐家圈曾是有名的“鬼见愁”。86岁的退休老教师张实荣虽然行走不便但耳聪目明,对于村里老年间的一些事还能徐徐道来。
如今的齐耿村900多人口有一大半姓张,但几百年来村名经历了数次变更却都与张姓无缘,张姓何时迁来已无从考证。村里人说,破四旧时家家户户的族谱、家训以及很多从老辈里流传下来的东西都被销毁殆尽了,百年以上的事如今随着老人们的离世也一代代遗忘了。
春日阳光明媚,轮椅上的张老师静静的晒着太阳,平和中带着文化人的儒雅,与周围村民有着不同的气质。张老师自幼家境不错喜爱读书,1953年考入惠民师范,1956年毕业后分配到广饶工作。1962年因生活困难及家人健康等原因辞职回家,在村里当了十多年会计后又恢复教师身份,在村小学教书至退休。他说以前的大坝在村庄的北面,与周围其他村子不同,齐耿村是唯一建在大坝以内河滩上的村落。
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未在河南兰考东坝头决口改道时,当时的河道是大清河。河深水阔可行大船,水面上帆影点点百舸争流,一派航运繁忙景象。乾隆年间的《蒲台县志》同样也描述“大清河……海舶自闽广来,商贾辐辏,号称殷富”, 也记录了那时河流沿岸的风光与繁荣。
河堤沿着河的走向顺势而修,有的笔直有的蜿蜒,在齐耿村这里大堤变成了半圆形,就像过去民间传统的圈椅。明初,齐姓从洪洞县迁移见此处地势平坦宽阔,面临大河春夏可渔耕,背靠堤坝秋冬可挡风寒,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因此立村得名“齐家圈”。后又有耿、张、于、李等姓落户,而村名也因各种原因几番易名。清初,堤上枯柳树上长一枣树,人称柳包枣村。清末,与于姓、耿姓合政,称齐耿于村。1945年于姓另立于新庄,遂改村名齐耿。
得了一方独享的天地,齐耿村人杰地灵的优势显得特别突出。虽然是黄河边上的僻静小村,人口只有800多人,却先后走出了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曾任中共辽宁省委副书记、沈阳市委书记,辽宁省政协副主席、党组副书记等党的高级领导岗位的张行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原政委耿兴华少将(正军职);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干部耿兴文;武警济南训练部部长祁德中(副教授);滨州市土地管理局局长张实臣等多位有类似经历的领导干部。张行湘是沙河街道办事处迄今为止走出去的最高级别的领导干部。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今齐耿村有大学以上文凭的七八十人,还有山东大学、政法大学等金融、法律研究生。然而回想过去,黄河滩里的齐耿村却历经无数次的洪灾水患,悲苦连连。清朝末年,甚至遭遇了整个村子全部淹没,十三年无人居住的灭顶灾难。
黄河夺取大清河道后,两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洪水挟带大量泥沙,进入下游平原地区后迅速沉积。黄河由西向东流经华北平原,河道坡降小水流平缓,加之河道宽浅散乱,泥沙淤积严重。行洪河道不断淤积河床逐渐升高,成为高出两岸的"地上河"。河道滩面一般高出两岸地面约2-5米,有的高达10米,成为世界上著名的“悬河”。这种情况下,河水像脱了缰的野马,在一定条件下就决溢泛滥,改走新道,两岸几乎全靠大堤为屏障。
黄河改道以来,位于大堤内的齐耿村就没有了先前的地理优势,首当其冲受到黄河水患危害。据《山东省滨县地名志》记载:清末,黄河南移,村陷,十三年无居。
张老师说,以前陆路交通不发达,大宗货物通过江河航运来完成运输交易。他小时候黄河上还有各种船只穿梭往来,有运载钢材、木料、煤炭、砂石等重物的货轮,也有运载粮、盐等生活物资的帆船。那时黄河上没有大桥,两岸的百姓通行必须通过渡口摆渡过河。河两岸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个码头,既方便交通出行也为航行的船家提供生活给养、餐饮、住宿等服务,带动了两岸经济的繁荣。如今,黄河岸边诸多的码头村都是因此而得名。
过去人们都是靠天吃饭,行船也是凭借天气与风力。临近入海口下游河道宽散,水流渐缓,从上往下走的帆船遇到顺风顺水时鼓起风帆一日千里畅快淋漓。而从下游往上走的船逆水逆风时就得凭借人力拉纤,当时河两岸村子里的青壮劳力大多在河边等活儿,一家人的生计就靠男人的力气维持。
大清河上常年跑航运的人都知道,滨县有个齐家圈是有名的“鬼见愁”,往来船只到了这里任凭什么风向船帆都使不上力。此地河床形态多变滩多陡急,蜿蜒曲折,河水陡涨陡落。从打渔张村急转弯进入齐家圈后水流变化很大,时急时缓,张着风帆的船只很难掌控航速,没有多年跑船经验的舵手掌舵,很容易在此翻船,就像过一道鬼门关。因此,来往船只来到圈里都要收起风帆,靠纤夫把船拉到安全处重新鼓帆前行。
齐耿村历来靠水吃水,拉纤是村里青壮劳力主要的行当。几百年来拉纤的纤工匍匐着身子在与风浪进行力的较量,沉重浑厚的纤工号子响彻大河两岸。汗与水的结合书写了历史的记忆,顽强拼搏、永不言输的精神融入齐耿人的血脉,化为永恒的力量。黄河夺道后,沉沙、暗流等凭添了诸多凶险,增加了拉纤的难度。随着机器工业的发展,黄河上大多跑起了机动船,哒哒哒的马达声代替了浑洪的船工号子,改写了时代进展的新篇章。
百岁老人兰秀珍
村里百岁老人兰秀珍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最可贵的是耳聪目明,思路清晰,和老人家聊天全然没有沟通障碍。腿脚还算利落,不用拐杖也能自行走动,浑身上下干净清爽,居室整洁床铺齐整。这些一是得益于子孙孝顺,另一个是老人自己勤劳善良、德福深厚。
老人说自己从小是个苦孩子,11岁那年母亲重病,军阀混战中父亲被抓壮丁。除最初三年托乡邻辗转捎回15块大洋外,音信全无客死他乡。她的娘家是里则办事处兰家村,也是靠近黄河的村子。自从18岁嫁到齐耿村后,一辈子喝的是黄河水,既受到黄河养育的恩赐,也遭受过黄河肆虐的戕害,大半生都是在贫困交迫、战战兢兢中度过。好在老来有福遇上了好时代,如今国家富强人民安居乐业,过上了幸福的新生活。
她说:“不活到这么大岁数亲眼看到,这在以前是怎么都不敢想象的事。”
老人的儿媳也已七十多岁,在百岁老人面前仍显年轻,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她对老人和颜悦色、照顾有加,并自豪地说:“老人这两年越发返老还童了,你看看从发根长出黑头发来了。我们家现在六世同堂,老人孙子的孙子今年马上就要结婚了,明年又会增添第七代人口。”看到这些,我也由衷的为这个大家庭,为老人家感到高兴。
老人的家在村子最南边,出门就能看到黄河大坝,过了坝就是黄河。现在的齐耿村位于大坝的北侧,以前那个圈坝没有了,与周围几个村庄一样视野空阔、一望无垠,田园阡陌、林茂粮丰。南有雄伟坚固的大坝庇护旱涝保收,人们安享衣食丰足的幸福生活。
老人指着村西头说,以前那里是个大土岭子,黄河上水时人们拖家带口往岭子上跑。有一年大水过后村子一片汪洋,房屋只露出屋顶,大半个月水都没有退去。人们就在土岭子上打地窝子躲避,没吃没喝的真难啊,水退了房子也都泡塌了。没有办法只好收拾残砖破瓦,再重新盖房重建家园。
那时候庄稼的收成全看老天的赏赐,每年麦口和秋后人们的心都吊吊着,就怕上水淹没庄稼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有时候小麦都快开镰收割了,一场大水过后颗粒无收,也有时候大水能淹的只看见高粱稍。人们白天晚上不敢睡觉,听见水响就心惊胆战,“唉,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苦啊。”
说到动情处,老人忍不住揩起眼泪。我静默无语,共同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直到握着我的那双手慢慢松了,老人心境渐渐平复下来。我知道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有经历了百年风雨才能感悟世事的沧桑。百岁高寿的老人絮絮地诉说着一生的经历,惨淡的童年;战事纷乱的青年时光;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当家做了主人。在国家不断强有力的治理下,黄河,这条桀骜不驯的巨龙终于收敛性子,规规矩矩奔流大海。
“现在真是遇上好社会了,这么好的日子以前做梦也想不到啊!”老人含着泪花笑着说。“再过几天麦子就绣穗了,今年浇水及时又会是个好年景啊。”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麦田,老人的眼里闪烁光芒,似乎看到不日后遍野金黄的麦浪和繁忙的丰收景象。
老人一生生活在黄河岸边,为沿黄人家世代繁衍默默地奉献了一生,见证了齐耿村的百年风云与历史变迁。如今,和煦的春光里,老人与街里的那棵百年老槐树遥想守望。深深的根植在这方热土上,把黄河子孙的坚韧精神和顽强意志世代传承与发扬。
作者简介
王弘,公务员,山东滨州滨城区沙河办事处副主任,分管教育、文体旅等工作。滨州市民主促进会成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业余爱好摄影、旅行。自幼爱好文学,随笔记录身边的点滴,多篇文章获奖并在省、市书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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