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厚智斗朱匡久丨张道虎

余大厚智斗朱匡久

余友连  余友良   余龙凯  讲述

张道虎 整理

01

民国年间,农历七月的嘉峪河热的特别厉害,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天上的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的石包儿也被晒的滚烫滚烫的,树林里的蝉歇斯底里的哀叫着。

在往嘉峪河的山路上,重阳民团的周麻子副官懒洋洋地骑着马,腰挎一把盒子炮,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不时骂骂咧咧地。后面跟着两个卫兵,肩扛“汉阳造”,都热的脱光了上衣,搭在枪上,嘴里也不停地唉声叹气。

周副官昨夜,被重阳民团团长兼乡公所所长的朱匡久叫到办公室里,叮嘱说“上面又派任务了,又让我们抓丁了,这次摊到我们重阳坪一带是二十个,上面的说,上次派去的太差劲了,这次要身强力壮的。”

周副官连连说“朱爷,你说咋整?”

因为他深晓这个朱乡长的脾气了,仗着老爹“朱四爷”在重阳一带的淫威,后与板桥冯家湾冯哲夫有几分交情,后来堂而皇之的成为国民政府重阳民团团长,拉拢一帮流氓恶棍在附近横行,名副其实的成为重阳坪一带的“土皇帝”。

“上次嘉峪河的我那个干儿子杨永科来说,嘉峪河有余大厚,余大贵两兄弟,会点武功,为人倒有几分仗义,凭一根钎担,成了嘉峪河的人物头儿,据说这兄弟两儿,常蛊惑人心,在缴税和抽丁时,公然不配合,不如借此机会……”朱匡久咂了一口雨前明茶,做了一个掌切的手势。

“朱爷,是有这么个人,我们每次到嘉峪河抓丁、催粮,都不顺当,就是因为他兄弟两儿带头从中作梗,非按规定来说啥'五丁抽二’'三丁抽一’和'独子缓征’之类的话,蛊惑人心”。

“几个山巴佬儿,怕啥子,是刺就挑了呗,我朱爷在重阳怕过哪个?”,朱匡久说完,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不在理会杨副官,头靠在太师椅是打盹儿。杨副官深知这个朱爷的秉性,大气不敢出,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周副官站在屋檐下,搓搓手,他明白朱团长“借刀杀人”的主意,那个杨永科靠着阿谀奉承,拜继这个朱爷,更是更是仗着这层关系,在嘉峪河为非作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多少壮丁都是有去无回,不然怎么有那么多有钱人,或者即便少钱也攒钱行贿乡长,保长,花钱买壮丁充数,有的青壮年干脆躲起来。杨副官也深知嘉峪河那个余大厚,余大贵两兄弟得罪了副保长杨永科,才使平时这个心怀不正的杨永科心生歹意,想借机除掉自己的绊脚石,可余大厚,余大贵两兄弟在嘉峪河颇有人缘,常仗义助人,深得嘉峪河一河两坡人威望,何况余家在嘉峪河又是大族大姓,与其他大姓唐家,杨家都有联姻,更何况嘉峪河民风彪悍,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上次自己在西坡张家抽丁时,原以为男的都出门了,剩下孤儿寡母在家,绑了张家张绍渊,谁知刚到坟茔岗,就被张家幺媳妇王君慧发现,一声吆喝,张家姑娘,媳妇们,都拖着火垅的燃烧的柴木,追着不放,最后自己无奈掏出盒子炮,朝天放了几枪,才得以逃脱,但张绍渊还是挣脱跑了。自那以后,他对嘉峪河这些人,多了几分惧意,稍不注意都会惹火烧身的。

朱爷朱匡久的话不敢违抗,不然那以后决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周副官这次到嘉峪河特挑了两名民团的心腹老兵,再配上两把“汉阳造”,自认为吓唬嘉峪河的这些山巴佬儿绰绰有余了。

第二天一早就起来,顶着太阳,爬上转柱包儿,过了响水河,翻过排头垭,到嘉峪河。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周副官决定还是先到刘家坪,探探嘉峪河副保长杨永科的口气再说。

当晚,杨永科对周副官一行三人,自然盛情款待,并请正保长杨永卓,和另一副保长杨德池做陪客。嘉峪河的幻鱼汤,包谷酒,再加上一顿拍屁溜须,把三人灌得烂醉如泥,当晚住在杨永科的跑马檐楼上,三人鼻鼾声、磨牙声、梦呓声,不绝耳。

次日早上,太阳从对面王家匾照到刘家坪杨永科屋脊时,周副官三人才醒,匆匆吃过早饭,在两副保长杨永科和杨德池的带领下,顺刘家坪背洼而下,从徐家趴过河,直到余大厚,余大贵兄弟的住处。

当周副官一行,小心翼翼摸到兄弟二人门前时,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汉子,正在自家稻场枣树下“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似乎对周副官一行的到来,与己无关似的。

原来昨晚,正保长杨永卓早已经看出周副官一行,这次到嘉峪河的真实目的,虽然杨永卓与杨永科是兄弟,但杨永卓比杨永科明理是非,为人处世懂得分寸。暗与余大厚的堂弟余大昌,提到周副官的用意。于是余家兄弟当晚一起在余家院子商议,决定好好教训周副官一行,替嘉峪河人出一口恶气。

于是余大贵连夜带着余大昌 分别去西坡张家,铧厂王家,龙凤观宋家、樊家坡唐家、南坡薛家庄子,各地联络村民了。

周副官一行将余大厚绑定,顺门前的福晋庙过河,中午到坎上杨德池家吃饭,因为有要务在身,不敢大饮大喝。

为了免得在押送走大路节外生枝,他们商议决定走山路,上陡高,翻过赵家岩,中间有一段悬崖,人工凿的石阶,经东胡头,下转柱包,直接押运到重阳乡公所,途中由杨永科和杨德池协助护送。

吃罢午饭,一行五人,押着余大厚,离开坎上,横过井包,不到半里路程。忽听见路两旁的玉米林子里,几声牛角号响起,呼呼啦啦里从玉米地里涌出几十名嘉峪河青壮年,有的手持挖锄柴刀,有的肩扛土铳长匕,后面玉米叶子摇晃不停,似乎还有更多的人隐蔽在里面。领头是正是余大贵,他手持一根钎担,虎视眈眈盯着周副官一行人。

杨永科和杨德池两人见势不妙,急忙溜走了。

周副官大惊,正准备掏腰间的盒子炮,被绑的余大厚见机,只见他身子微侧,一个横扫腿,撂倒周副官,刚好周副官后面是一道五六尺高的石墙坎,周副官摔倒在墙坎之下,手中的盒子炮,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周副官一阵晕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余大厚飞身下坎,一个屁股坐在周副官的肚子上,附近的村民迅速敢来,把周副官绑定。

两卫兵一看此情景,吓的战战兢兢,丢下“汉阳造”,连滚带爬的跑了。

众乡亲上前,连忙给余大厚松绑,愤怒的乡亲手持橛桩(田边阻挡人畜通过的短木桩),对周副官一顿乱打。

直到周副官奄奄一息,打红眼的乡亲又将他拖到坎上杨德池家,丢在前面的晒谷场前,任他在地上晕死过去。一部分人留在杨德池家里看守周副官,另一部分人四周寻找杨永科及其他的帮凶。

约一袋烟的功夫,有几乡亲大声哟呵,从余家院子,拎一四五岁的小孩上来,小孩一行鼻涕一行泪,满脸的惊慌失措,原来他杨德池的独子,名杨永团,有乡亲提议,杨德池既然是这次拉壮丁的帮手,他跑了,俗话说“父债子还”,不如将他的儿子“做”了。

余大厚一见,连忙摆手道:“杨德池身为保长,帮拉壮丁也是无奈之举,即便他罪大恶极,也与这个不懂事儿四五岁娃子,无相干,冤有头债有主,还是把他放了”。

众人见话已至此,就放了杨永团,有好心人妇人,见其可怜,从锅里盛了一满碗米饭给他  。

原来事发时,杨永团正在余家院子后面放牛,杨德池跑时,带上他估计是个累赘,就让他藏在石缝里,千万莫出来,等晚上回来再带他走。哪晓小孩子好奇心强,加上又饥又渴,想出来看个究竟,哪知道,被路过的乡亲发现了。

很快,乡亲在坎上后面,齐家沟苞谷杆垛子里,发现了杨德池,因为牵挂着儿子,没有跑太远,准备藏苞谷杆剁子里,晚上回来,带儿子一起走的,谁知,他身子苞谷杆垛子里,外面露出半截衣服,被搜查的乡亲,来个“瓮中捉鳖”。

杨德池被乡亲们绑了带回来,听另外一队人说,杨永科已经从南坡跑到巡检了,估计是投奔起亲戚了,再去追,已经没有大意义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还在嘉峪河。

众乡亲回来吃晚饭,这时苏醒过来的周副官,一拐一瘸的准备逃跑,被人发现。

于是,怒气冲冲的乡亲,又将他拖到晒谷场上,想起他平时折磨不听话壮丁,和抗税的乡亲的一种叫“跷跷板”的苦刑,许多乡亲尝试过,都苦不堪言 ,决定今天也让他尝尝他自己惯用刑罚。

所谓“跷跷板”,就是把人绑了,腰担在高板凳上,肚朝天,再找一条板凳,板凳腿朝天放在受刑人肚子上,板凳两边各坐一人,一上一下,如同坐跷跷板一样,受刑人疼痛难忍。    每次有乡亲不受刑 周副官都带着人,在旁边以此为乐。方圆几十里,一提到周副官的“跷跷板”,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乡亲们也将他担在板凳上,没几下,周副官就两腿一伸,嗝屁了。

02

周副官一死,有些乡亲都惊慌了,这毕竟是朱匡久团长的副官,一条人命,就凭他眦睚必报的秉性,肯定要把嘉峪河翻个底儿朝天。

众乡亲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这事儿,只见余大厚站在站檐下的板凳上,把弹弹衣角上的灰尘,抱拳环视,朗声到:“今儿,感谢各位的解救,事已至此,一人做事一人当,对于周麻子的事,我一人承担,与在场各位没有半点责任!赶明儿我自己去乡公所,大不了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

众人都说这办法不行,去了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突然,王家坪来嘉峪河教私塾的王丛理老先生,平时爱看《三国演义》 ,他站起来,不慌不忙道:“自古'官逼民反’也不是今天才说的,既然事已至此,我看大家不如一杆子插到底,干脆就跟他朱匡久对着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然也不是蛮干,而是要讲究谋略,以智取胜”。

大家满脸的迷惑,王老先生让大家靠近,轻声细语与众乡亲合计,就这样嘉峪河针对打死周副官,用计谋对抗朱匡久的计划就展开了。

第二天,峡峪河村在余大厚和其他德高望重的乡亲统一调度下,派数人到不二坪,通城河,重阳坪,鹫峰庵等地方,高于平时价格收购生铁、木炭、构皮、芒硝等,并扬言嘉峪河要囤积大量这些物品,要铸大炮,制造火药。

另外派数名精壮青年,在嘉峪河靠近重阳的方向的山顶,及主要路口,设卡放哨,一旦有警急情况,鸣锣示人,相互传递。再抽一部分人天天在下面一个废弃的纸厂内,做出架锅熬制黑火药,安炉燃炭,铸造“闷罐炮”的热闹假象,整天都是人来人往,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真实情况。

又派人放倒几根大柏树,用大锯锯开,里面掏空,做成炮膛状,外面刷上黑漆,在用铁箍箍住,后面再安上“炮架”,就这样一座座“闷罐炮”制作完毕,安置在主要路口,日夜让人值班守护,并隔段时间,放三眼铳,只有嘉峪河乡亲知道,那是吓唬人的木炮,远看与生铁铸的一模一样。

这些事做的差不多了 ,王丛理老先生,连夜赶到板桥,通过关系,向冯哲夫解释 ,朱匡久和周副官在附近一带的恶行,征得他的理解。

再说,朱匡久得知自己的副官在嘉峪河,被活活打死后,大发雷霆,把那支景德镇的紫砂茶壶,被摔的粉碎。因为他发迹一来,还没有哪个人如此大胆对他,更不用说打死自己的副官 ,自己不出这口恶气 以后还怎么在重阳坪一带混?

但朱匡久身为民团团长,,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权衡 ,他一边命人打探嘉峪河的情况,一面亲自携重礼到板桥拜访冯哲夫,这次一定给嘉峪河人点儿颜色看看。

不晓冯哲夫早料到,朱匡久会来找自己,希望自己给他撑腰,可自己已经答应了王老先生,干脆给朱匡久来个闭门不见,朱匡久只好怏怏返回重阳。

回来一听 ,得知嘉峪河这些山巴佬儿,竟然造炮制火药,决一死战 。这才有点心虚了,虽然自己有几杆“汉阳造”,但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不是卡壳,就是爆膛,吓唬吓唬赤手空拳人倒可以,真正干起来,充其量就是根烧火棍。

十天快过去,朱匡久最终还是纠集了一队人马,从长岭岗上,准备到嘉峪河争口气回来,虽然潮水峡路程近,但两边都是峡谷,肯定有人把守,是不敢走的。

队伍懒懒散散的走到响水河,在河边歇息,看见一路人,朱团长让人把他带过来一打听,才知道嘉峪河现在天天炮声震天,余大厚带着嘉峪河的青年在操练,四周山顶都设了放哨了,各个路口都派有人把守,只待朱乡长的人进去,围在里面望死的打。

朱匡久和他的队伍一听,面面相觑,不由阵阵心惊。即刻有几人打了退堂鼓,表示不愿去嘉峪河,最后劝朱匡久,啥“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套接一套的。

最后朱匡久也只有垂头丧气的回到重阳,准备以后寻找机会,以报雪耻,但再也不派人到嘉峪河收税和抓壮丁的事了。

其实,这个路人就是嘉峪河的,所谓的炮声整天,也只是每天在嘉峪河用三眼铳放几次,嘉峪河是个峡谷, 铳声在峡谷里不断回音,造成炮声不断的假象。

周副官的尸体,最后被乡亲挖一坑,放几根苞谷杆子,埋在余家院子附近的地方 ,那里从此便有了“副官坡”,“副官坟”的地名。

但嘉峪河人设卡放哨,也一直持续了两三年之久,直至解放军的到来,土改运动的开始。

这事儿也曾轰动南漳西南一时,直到现在七八十岁的老人,谈论其事,也津津乐道。

【作者简介】

张道虎,保康马良峡峪河人,文字爱好者,喜山乐水,对保康的乡土文化和早期楚文化颇有兴趣,偶尔也写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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