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故事】仙人着棋坑龙王
文字:葱丛 摄影:山水尤
坑
龙
王
YUELONG NINGHAI
实
录
城郊相交之地,众姓汇聚,棋盘岩、古墓石人以及狮子林,处处有动人的故事。如今行将拆迁,记下掌故若干,以飨后人。
宁海出东门,再往南约二里处有坑龙王村。村子南临洋溪,北接东观山,东屏石台山,西枕跃龙山,占地四百余亩。而今村近腾空,拆迁在即,诚邀文化宁海为之或撰文或摄影留个印迹。
史
坑龙王建村历史
所谓藏龙之地,必有深潭。村名谓之坑龙王,环视村际,何以无溪亦无潭?唯有村口一座百年古庙名谓青龙庙,尚带点龙气。
见我等疑惑,老人们急切比划着,昔日山涧之水自梅花山迤逦而来,清澈汨汨,打青龙庙前环流而过,向南汇入洋溪。不料,至2003年,兴海路乘风破土而来,将溪流截改至大路东侧,自此徒留两排高耸古朴的溪椤树固执地守护着原有的一脉溪床。
且说村东北山岙中确有一石婆潭,想必有青龙盘踞,俗称龙潭,相传明崇祯年间,有城内王氏迁住潭侧,故称坑龙王。
溪椤树扎根两岸,始居的王氏却没在这片水土上开枝散叶。因缘际会,陈氏杨氏等陆续汇聚此间,集结成村。细数之下,百来户的小小村落,竟有二十姓之多。
旧时城内东门陈家三台因族兴人多,有一支就近析居于此,已成坑龙王旺族。而村支书杨元兴先生回忆,其祖上世居前童柘湖杨,只因濒临白溪,洪灾多发,平川良田几乎水毁殆尽,仅凭山岙瘠地难以为生,杨公德金为图生计,卜居于此。百亩洋曾有迁居坑龙王的族人前来登记入谱,言及迁往他乡缘由,说是其祖以裁缝手艺走百家,只因当年百亩洋村遭受大面积回禄之灾,片瓦无存,转而寄身此间。
在过往的岁月里,或许这是一个包容度较高的离人乐园,众姓沿溪搭舍,互为友邻。许是迁居年代不远,尚未形成一姓独大,故而走遍整个村子,不见宗祠,未成族谱。
新居中散落的老屋,以乱石砌墙,低矮逼仄,隐见他们祖先当年扎根异乡的艰辛。村西跃龙山那边就是繁华的县城,昔日村民租城内富户之地,侍弄田园。清晨早起,采摘含露鲜嫩蔬菜,挑担入城,上热闹的春浪桥设摊兜售,赖以度日。
传
次日我们再度走进坑龙王,请两位热心村民同行。陈长强老先生说起这一带山水风情的掌故,虚虚实实,如数家珍。而另一位恰是我的族人赵佑武先生,同姓三分亲,油门一踩,笑谈间直向村东山巅而去。
景一:石台山 棋盘岩传说
石垒盘
宁海多秀山,草木葱茏,少有峥嵘裸露之峰,所谓两水反弓流,十山九呒头,莫非唯有一头在此间?石台山,其山不高,海拔212米,山巅有巨石五六块,自上而下,向北斜垒。其顶上一石,方正平广,可坐十余人,俗称“石垒盘”。
自不同侧面观之,这石垒盘如雄狮回头,如神龟探首,又似逗比外星人。巨石上刻有“远瞻”二个擘窠大字,赵佑武率先攀岩,身高众山低,举目俯瞰,兴海路自山脚如玉带飘过,跃龙山秋色正浓。今日天气尚好,目力可西及黄坛、北至梅林,屋宇昭然,鳞次栉比,尽收眼底。
《崇祯宁海县志》载有南宋隐士胡融(字少渝,号南塘,世居宁海县城,终身隐居不仕)于庆元二年(1196)重九偕友登此吟诗联句,镌于石上。今字迹漫漶,不易辨认。之后历代皆有文人墨客结伴登高,留下不少妙诗。
今日宁海诗社诗情横溢者众多,也曾登得石台山观景联句,女史娴柔竹得此佳句:“登顶石台山,似回南宋年。敲棋环谷应,联句勒崖传。狮伏守佳话,龟昂待后贤。缑城收眼底,来者出其间。”
仙人棋盘石
山腰处,也有两方奇岩相叠,民间又称“仙人棋盘”。传说山下有一樵夫,到山上砍柴,发现两位仙骨老者正在悠然下棋。见天色尚早,砍柴人就把柴担拄好,前来观棋。对弈者你来我往,棋艺非凡,站在那里不觉看到天黑。待他回过神来,发现柴绳楤担已被白蚁蛀蚀。老者见状,随手用树枝拗成一只蚂蚱马,让他骑上回家。
那樵夫下山后遍寻自己的家不得,急问我的家在哪里?邻舍已认不出他是何人。唯有半只捣臼横在上道地门前,看着似曾相识,当他狐疑入得家门,发现自己的孙子也已满头白霜。
但凡奇景处,总有神话附会。想来神仙可以在那烂柯山下棋,自然也可云游至石台山临风对弈。
景二:清居古寺 石人传说
后唐王公古墓前的石人
同行的坑龙王老陈指引我们继续绕山而上,说那山岗上有叶丞相衣冠冢一座,墓道前有石人石马,千年石人还留下一段离奇风流史。
有一年春天,田畈泛绿,五六位村姑拎着竹篮到田间挑青,她们一路嬉闹,不觉来到此间,见石人肃立,一时兴起,“谁能先把篮子套到石人头上,这石人就做谁的老官。”陈姑娘最是眼疾手快,踮起脚尖,“壳落脱”,把篮子扣到了武翁仲的头上。本是青春年少,出言无忌,不意那千年石人,亦解风情,夜间竟化为英俊男子,依言赴会。
一日,细心的父母发现自家未出阁的姑娘身形走样,似有怀胎迹象,又惊又怒,让女儿从实说来,到底与谁做下这等丑事。姑娘含羞相告,自打那日在石人面前开了那荒唐的玩笑后,夜夜有一魁梧男子入得闺房相会。
母亲将信将疑,从针篓里拿出一团红丝线交给女儿,让她晚间暗暗将红丝线系在那夜间前来私会的男子手腕上。翌日拂晓,顺着红线找到山中,那武翁仲手中果有红线绾结。
之后陈家之女产下一子,名叫石诚豪,力大无比,胜似武夫。
听此奇闻神道,我们来到一僻静山岙,岙中有清居寺。千年古寺,历经变迁,曾办过畜牧场,搞过茶叶基地,还办过养兔场,如今已是旧迹难觅。大弘师父正在施工现场,着手扩建,以弘扬佛法。
坑龙王如今几无王姓居住,这山巅倒颇多王氏先祖之墓。清居寺大殿之侧碑记有王继之墓,乃南宋尚书兼浙东道。年轻的大弘师父已在此修行十余年,他说寺左寺右两山均有宋代王氏先祖之古墓,每一年清明鞭炮四起,族人自四方前来祭拜。
入左山不远,有宋代三座王氏古墓,数当中南宋王公齐舆最为著名。王公乃宁海城东人,南宋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兄弟王恕、王章先后及第,乡里人称为“三瑞”。初任昆山县尉,后调於潜、崇安等地任知县。任职期间,忠于职守,处理公务常到深夜方就寝,寒暑不易。又为当地开凿水渠,可灌溉田亩万余顷。百姓感恩戴德,立生祠以纪念。
王公齐舆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聪颖,文思敏捷,作文操笔立就。平素生活简朴,粗衣淡饭如常人。又好读书,博学强记,手不释卷。宦游所到之处,颇有声望。又善作诗,常与名公巨卿酬唱,每出奇崛之语,人称为“诗虎”。其墓前尚留有石柱,巍巍千年,屹立左右,颇具昔日余风。文化宁海一行人总归是沾点文化之气,见“诗虎”安息于此,虔诚拜之。
大弘师父指点寺右侧那一浪蜿蜒起伏的丘陵,形似金蛇吐舌之地貌。茂密竹林之中果有无头石人两尊,细看这石前墓碑却并非村民传言中的叶丞相衣冠冢,乃是后唐银青光禄大夫王公知缓之墓。
许是经年无人照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与陈氏姑娘结下孽缘的武翁仲已不见踪影,据说数年前曾有不法之徒窥窃这千年文物,被追回后或已收归文物办妥然保管,自是再也不会有山野村姑前去唐突冒犯了。
景三:狮子林 陈家太婆的传说
狮子林中的狮铃巨石
随山而下,老陈指着不远处的狮子山,讲述着有关自家久远的前尘往事。
昔日有一章姓富户,相请风水先生堪舆风水宝地,那先生访山察水,相中城东狮子林乃一难得宝地,让主人家准备七只鸡蛋,拟放入宝地孵化试验。其时章家一女长成,已定聘东门陈氏,行将过门,在厅后闻得风水先生与父亲相谈之言,不由得生个异心,悄悄来到厨房,将六只鸡蛋放入汤罐中以热水烫之,独留一只生鸡蛋。六熟一生的七蛋在狮子林孵化后,只出得一只小鸡。见此状,章父窃以为此山并非风水先生所言吉地,而此中原由唯有那章氏之女心中明白。
不久章女嫁入陈家,一日章父上城赶市,顺路探望爱女。闻知父亲登门,速速让佣人藏过灶间柴草,劈了红板箱,撕了旧衣裳,用于生火做饭。章父见之不解。章女趁机说,父亲嫁女,十里红妆,陪嫁丰厚,心存感激,只是目下少座柴山,灶间无以为薪,现有一不情之请,但求父亲将城东狮子林划一浪山相赠女儿,得以就近砍些柴火。经不住爱女再三娇缠,章父心下一软,慨然划山归女,以解陈家无柴之苦。
得此宝山之后,章女延请原风水先生入住陈家,上狮子林重行堪舆。朝西南面溪之地觅得一上好阴宅,陈公桥梓安葬于此。
我们一行人进入狮子山探访。坑龙王陈台军一家因腾空待迁之屋,遂于此以岩为壁,盖得几间平屋临时栖身。他于山间小路热心引路,但见桥梓公之墓虽年代久远,因得陈台军父子悉心维护,石板坟面依然完好,“明桃源陈梓桥之墓”字迹清晰可辨。古树苍茂,大石条散落于四周,形成天然屏靠,呈左右相抱之势。前方不远处有一方形巨石矗立,据言乃谓山之狮铃,也暗寓官印置前之意。
风水之说虽属无稽之考,陈氏发迹史亦无从知晓,但当年在蔡家巷边上的陈家三台想必也是或仕或富,家大业兴,方造就那数进高楼大宅。如今拆迁之后原地造了秋景花园,陈氏后人已散居四方,唯有这狮子林留下一段陈家太婆旺家发族的故事。
许是鲜少有人上山的狮子林也寂寞了,一见我等稀客光临,山大麦热烈相拥,星星点点,粘得衣裤鞋袜满满一身,随行的小狗奇痒难忍,于铺满落叶的山间就地打滚。
洋溪经跃龙山折而南流,在狮子林山脚下回旋告别,奔流入海。屙桶潭深不见底,游泳者言之色变,岸边自有垂钩者放竿静坐,怡然自乐。
新
我们顺兴海路回至坑龙王村,青龙庙前一众老人于冬阳之中闲聊如常。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生活了一辈子,虽村子已近腾空,然则在推土机开进之前,他们是不会轻言撤离的。我们逗留期间,不时有年轻人驱车回家,再行看看旧居。
再过数年,这城郊相交之地将竖起一座崭新的新村,彼时西登跃龙山闲步,东看石台山仙人着棋,敞亮的新居,百姓纷纷相携入住,包容开放之风将更为蔚然。
而今日记下的这些亦真亦幻、亦正亦野的掌故,也将连同这座城东旧村永存于村民的记忆之中。
狮子林山脚屙桶潭水域
葱丛
一村故事系列篇
编辑:葱丛
摄影:山水尤 清涟
审核:浩海紫烟
聚焦文化工作室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