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在无人区的边缘,我遇到了两只流浪猫

这几天,收到很多读者的信息,都问我:孙老师,今天的有游记发吗?我等的好着急。

可是我实在太累了,过去的三天,去了榆林窟,阳关,雅丹地质公园,坐了一天火车,除了身体累,大脑似乎先于身体睡着了。
这篇就来说说,雅丹地质公园。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因为我本来就是西北人,西北的地质地貌我从小就习以为常了,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人文古迹。
获取知识和经验,满足求知欲给我带来的愉悦感,远远大于吃顿大餐,拍照,玩各种游乐项目带来的身体刺激更强。
所以,鸣沙山和月牙泉就没去,我知道三毛的衣冠冢在那里。
当年三毛从撒哈拉沙漠回来以后,作为著名作家,一改往日众人拥捧的方式,一个人第二次来大陆, 游览了北京、颐和园,爬上了万里长城,然后自己掉头而下,走了祖国的大西北。
敦煌莫高窟,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是啊,熟悉中国历史,热爱中国文化的人,西北之路,是每个人心之向往。
三毛走了陕西、甘肃、宁夏、新疆、四川。
西北的大雁塔、秦始皇兵马俑,敦煌莫高窟、戈壁沙漠、成都的街头巷尾都留下了她的足迹,洒下了她的泪水。
在残阳如血中,她面对自己深爱的无边无际的沙漠,对身旁的伟文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活着回来,灰也要回来的,那时候,请你帮帮忙,那是我埋骨的地方。“
当她去世后,曾受她叮嘱的友人,特地带着她的遗物,将她的一缕幽魂,葬在了鸣沙山,与月牙泉遥遥相望。
本来,我打算去凭吊三毛的衣冠冢,看看她所在的那个地点,每天是如何感受沙漠落日,和月牙泉的粼光的。
但是,发现自己实在走不动了,我出生在内蒙的库布齐沙漠边缘,内蒙的响沙湾仿佛是鸣沙山的姐妹沙。
所以,第二天走西线的时候,远远望见了那片沙漠,我知道自己来看过你了,三毛。
我和你一样,我们深爱着中国的历史文化,爱着这里的古建筑,造像,丝绸,浓郁的民族风情。也爱着变化多样的风光和地质。
但是厌恶这里的弥漫在人们心中的那些丑恶的思维习惯,那些妒忌、攀比,矇昧和不分是非。
也悲悯这里的人们,被环境压抑的眼眸中布满忧伤,表情中长期斗争后的苦闷,以及被生活重担压弯的脊梁,为了温饱过度挣扎的辛劳。
我多么希望,在这片五彩斑斓的文明之上,人们能够善良,包容,自信,欢乐而从容啊。
敦煌是个很小的县级市,方圆只有两公里,市内虽然不湿润,但植被和北方的其他城市类似,但驱车一出敦煌市区,就发现路旁的植物变了。
公路修在戈壁上,两旁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一开始,我们还能看到貌似营养不良的杨树和槐树,再往西走,路边只有趴在地上的灌木丛般的松树,我不懂植物学,不知道他们在具体科目细分下的学名。
这种松树的针叶极细,细到仿佛没有肉质,这也是为了减少表面面积,降低水分挥发。
再往西走,公路两旁的戈壁上便是越来越少的蓬草,直到后来,蓬草也没有了,只有一片黑色砾石平铺在黄沙上。
手机信号开始时断时续,直到完全没有。
司机是个90后的小伙子,我说这种地方连信号也没有,路程这么遥远,又没有人烟,你们有没有遇到半路抛锚的事情?
这地方夜里这么寒冷,白天这么炎热,如果抛锚恐怕有生命危险吧。
小伙子说,的确是的,现在起码有时候还有2g,虽然没网,但是能打电话,以前连电话信号都没有的时候,我们是不拉游客看日落的,天黑之前必须返程,不然一旦天黑,如果路上抛锚了,就太危险了。
那几年,我没客人的时候,还卖过汽油,因为有很多自驾游过来的人们,到了这里油不够了,我就从加油站买油后,给他们拉过来,
我们大概走了两个小时,终于走到了雅丹地质公园门口。
当时我在想,任何自然风貌,都没有敦煌洞窟中,唐时的造像给我影响大。
进去以后,发现自己浅薄了。
这一带已经无生命迹象,土地中一棵草都没有,天空中一只鸟也没有,身旁一只苍蝇蚊子都没有。
我问司机:罗布泊在哪里?
本地的司机说:这里是无人区,进去以后,公园里的人会带你们到罗布泊旁边。这里很危险的,不能自己走。前几年,有个小伙子,打了出租车,到了罗布泊旁边,下车后要自己进去,结果被发现死在了十公里处。
主要是这里太干了,一年都不下雨不下雪,空气里的水分特别少,七八月份地表温度能达到70度,空气温度也四五十度,人走几步,鞋底就烫的走不了,很快身体水分就蒸发完了。
今年我拉个两个客人,母亲带着姑娘,姑娘都二十岁了,本来想在罗布泊旁边看一下,结果她们下车转了一会,就说姑娘中暑了,得赶紧回。尤其南方人,更加水土不服。
我一看,无边无际的荒蛮戈壁上,公路四周都围了绿色的网围栏,可能是用来阻挡游人擅自闯入的,只有公路的尽头,建了一个地质公园的大门和停车场。
这几天人太少了,无论去莫高窟,榆林窟,敦煌博物馆,和阳关,都很难看到行人,在这个俗称死亡之地,魔鬼城的地方,阴天,风不大,但萧萧而鸣,我不禁有点紧张。
但买票后,发现还是有零星游客的,公园不允许自驾游,也不能擅自闯入,只能坐他们的大巴车,由专门的解说员带领进入,我们几个人坐在大巴车上等了一会,实在等不来人了,坐不满,也就这样发车了。
雅丹是维吾尔语,指有陡壁的土丘。是一种风蚀地貌。
当初,这是一片湖泊,后来河流改道,沙土侵蚀,湖泊渐渐干涸,河湖下的淤泥干裂了,裂缝绵延几十里,西北的朔风,就像雨后的水流一般,从缝隙中吹过,日积月累,缝隙越吹越大,沟壑越来越深,直到最后,残留的没被风侵蚀的淤泥反而像沙漠里的土丘和小山,矗立在那里。
在回来 路上,我还看到了刚开始被风侵蚀的干涸的河床,我想,再过几百年上千年,这里也会成为仿佛城堡一般的雅丹地貌吧。
直到最后一个雅丹被风摧毁,倒下,粉碎,一片河湖正式归于沙漠。
在中国,雅丹地貌分布在新疆罗布泊,哈密,疏勒河中下游地区,柴达木盆地和内蒙古乌蒙地区。
是极端干旱地区。
这里的确地段干旱,连我这个在内蒙古西部干旱地区成长起来的人,在公园里,也觉的很口渴,呆了二十分钟,就去门口的超市买了瓶水喝。
敦煌市深处雅丹地貌和沙漠旁边,本来就很干了,我住在敦煌市区的客栈里,睡前洗了衣服,晾在卫生间,然后洗澡,洗澡后的水汽没抽排,就睡觉了,水汽一会就没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卫生间的衣服也非常干燥了。
这和南方地区相当不同,上个月,我在浙江海边的农村租了个房子,隔了一个月再去,发现被褥全部都长毛了,潮湿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而在广州旅行时洗了衣服,如果不用烘干机,需要等一周时间。
所以,在南方生活很久的人来这种干旱地区,恐怕非常难过。
毕竟人是需要水的,潮湿的气候会让人倍感舒适,但干旱,却有性命之虞。
公园的大巴车,将我们不到七八个游客带到雅丹地貌深处,不同形状的雅丹矗在黑戈壁上,绵延到远处。
朔风吹着衣服呼啦作响,今日阴天,没有太阳,已经九月份了,风绕过雅丹,摩擦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沙砾,发出奇怪的响声。
风大很冷,没有生命迹象,在这种景色下,那些声音仿佛鬼嚎狼哭,非常瘆人。
游客们下车后,就走下公路,到沙漠深处和附近的雅丹旁拍照。下车点有麻绳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
随行的解说员,坐在路边,一刻不停的盯着这几个人,反复叮嘱,不要超出绳子,走进去容易迷失方向,时间一久太干旱有生命危险,不要到雅丹附近,以免突然坍塌有危险。
旅行时我一向没兴趣留影,只是站在沙漠中,感受此地的风声,风吹到身上的触感,感受仿佛来自远方的信息,也看见了下午五六点钟,远处夜幕在慢慢爬过来,沙漠深处一片幽蓝的颜色。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之前看过的罗布泊无人区的干尸照片,以及一些神秘的故事。
从这里再向西不远,就是罗布泊,曾是中国禁地之一。
公元330年以前湖水较多,西北侧的 楼兰 城为著名的“ 丝绸之路 ”咽喉,之后由于气候变迁及人类水利工程影响,导致上游来水减少,直至干涸。
据监测,罗布泊的古湖面积大概有一万平方公里。
1980年6月17号,我国的生物化学家彭加木,和队友在罗布泊考察时,决定独自走向沙漠深处时,就再也没回来。国家出动了几千人,几十辆汽车和十多架专机拉网式搜寻,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他的遗体。
当时,彭加木已经和考察队成功穿越了罗布泊的核心区域,还搜集了很多矿物化石样本,但因为之前的穿越罗布泊的两次成功经验,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想通过二十天的时间重新开辟一条穿越罗布泊之路。
但在1980年6月17日,考察队本来已经在库木库都克扎营了,彭加木发现,所剩的水和汽油已经不足以支撑所有人继续东行,所以他决定独自前去,此后便永远消失了。
问题是,在罗布泊遇难的不止是彭加木一人,此后,陆陆续续的,有数人在此丧命。
由于罗布泊中富含多种宝贵的矿石,在长久的风蚀下逐渐露出地面,混在黄沙中,所以,无数地址爱好者,玩石者,想富者,都来这里捡石头。
2016年10月,三名捡石头的人,在罗布泊发现了一具遗骸,尸体已经白骨化,后来经过多方调查,发现是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名叫李中华。
出生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李中华,已到耄耋之年,为何和家人不辞而别,来到3000公里之外的罗布泊呢,无人得知。
1996年,中国探险家余纯顺,在上海电视台摄制组随同跟踪拍摄的探险节目中,他徒步穿越新疆罗布泊全境,不幸在罗布泊中遇难了。
他本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从1988年到1996年,孤身徒步全中国,尤其完成了人类首次孤身徒步穿过川藏、青藏、新藏和滇藏、中尼公路全程。
穿越罗布泊时,他认为此行是小试牛刀,非常自信。
其实那个时候,曾经给彭加木开车的王师傅已经说过,六月份的罗布泊,最高温度能达到75度,十二点到下午五点,人只能躲在车底下,根本无法行动,六月份根本不能进。
但余纯顺特别自信,在穿越的过程中,总是先行一步,徒步独自前行,摄制组休整后,再开车赶上他。可以在最后一次分别后,摄制组却找不到他了。通过调动大量的资源,人力,飞机搜寻,最后找到了尸体。
原来,他是因为迷路和高温遇难了。
尸检报告的结论是:余纯顺的死因,是在高温环境下的缺水引起的急性脱水,全身衰竭而死。,胃内未见食物残留和胃液。“这说明,除了早饭时,后期没补充任何食物。
余纯顺的勇气的确值得人们敬佩,但是,对探险的正确认识应该是人类征服自然的精神,在物质条件,科学智慧满足下进行的活动。
从地质公园出来时,我的心情有些激动,想起那年我自己独自去尼泊尔的清行。
当地人带我去原始森林看犀牛和鳄鱼,我们坐在一叶小舟上,在河水荡漾中,与森林中的动物们交谈,相望,那里的空气那么湿润,草木那么茂密,河岸开着野花,吃的饱饱的白色鳄鱼从小舟旁边突然滑下水,根本对人类不感兴趣。
各种禽类在浅滩中梳理羽毛,象群结伴走向草甸子深处。
大自然到处都弥漫着恬静,淡定,滋润,富足的气息。
再看看我当下站的这片沙漠,大自然母亲般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地方被魔鬼占领了,夺人性命,悄无声息。
在这出生的各种生物,必然要遭遇这一场劫难。
我们准备离开时,发现车底下有两只野猫。看得出来,风吹的太冷,太紧,它们想靠着发动机暖和一会。
两只猫看上去也就五六个月大,大概是春天来临时出生的,一只大一点的,看见我过来,迎着我喵喵的叫着,可是我靠近,它就跑了,又在不远处警惕着看着我。
我问司机,这里怎么会有野猫,附近除了景区门口,没有任何鸟虫植物可供他么充饥。它们怎么生存?司机基本每天都拉客人过来,说,这里冬天就基本没人了,但是这有个派出所一直有人上班,大概他们会给喂食吧。
从雅丹地质公园回来,我一夜未睡,恍惚间,总是看到有些巨大的黑影,仿佛沙漠中的雅丹,披着一层黑戈壁上的黑色纱幔,带着寒冬的冷,忽远忽近的摇摆,惊醒之后,发现心跳非常快。
对生命的理解,总要从死亡气息中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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