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安:交情
黄堡文化研究 第387期
交 情
刘平安
铜川有个电瓷厂,我在那里工作过。电瓷厂原为市建筑陶瓷厂的一个车间,后分离出来,专门制作电力用瓷。虽为两个工厂,隶属关系不同,可老职工们相识相知,谈起往事,如唠家常。期间,常听工人师傅谈论一位老人,他姓商,是一名标准的老军人,据说当过阎锡山的副官。走起路来,腰杆挺得笔直笔直。开会学习,总是自带一个马扎子,坐在那里端端正正。他衣着简朴,干净整齐,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待人和气友善。老职工大都记得。
刚到厂里,我最早认识了刘新中。他是二车间生产调度,后担任车间主任、厂基建科长等职。刘新中因创作一部剧本挨过整,组诗《红箭头》又在《诗刊》发表过,因此名气不小,对陕西文学创作的动态很熟悉,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商子雍、商子秦是兄弟。他们两个可是陕西文艺界的名人啊!上师范时,我在红星剧院听过子雍老师的讲座,《铜川文艺》又刊发了他的散文《夜走南凹村》,是写铜川黄堡籍作家和谷家乡的,我印象最深。也读过子秦老师的诗歌。新中还送过我一本商子秦的诗集。他告诉我,子雍、子秦,他们的父亲曾在咱们这个厂工作过,就是老职工经常提起的那位商老先生。虽然隔着辈分,却能与名人的老父亲攀上“厂友”,荣幸之至!
我的岳父当时担任电瓷厂厂长。我成家后,他也常常谈起商老先生,说商老先生是个大知识分子,学识渊博,谈吐儒雅,衣着整齐,干净利落,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令人敬重!而且津津乐道:商家的几个孩子,分别叫东东、西西、南南、北北······每当谈起几个孩子的名字,他很开心。他觉得这名字起得好!给孩子们以东西南北取名,表达了商老先生期望孩子们走向祖国的四面八方,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的宽广胸怀!他老是用他的这种理解来教育我、激励我。我想,老岳父可能只说对了一半,其实,这未必没有寄托商老先生走南闯北、饱经历史风雨的几多困惑、无奈和喟叹!老岳父的理解依然带着强烈的时代烙印。而我从他慷慨激昂的叙谈中多少反思了一下。无疑,这是两代人思维的距离。
新中长我九岁,就像一位大哥,常给我人生的指导和创作上的帮助。他的身边凝聚了一大帮年轻人,凡是与他关系好的,我与他们走得也近。这批年轻人风华正茂、血气方刚,都能独当一面,是电瓷厂的中坚力量。可惜,我岳父“下台”后,作为前任厂长的得力干将,自然遭到排挤和打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1986年,新中调往市群众艺术馆,主持编辑《铜川 文艺》。不久,他推荐我到《长安》文艺编辑部学习,我又认识了诗人朱文杰老师,他曾在铜川工作多年,调回西安后,负责《长安》文艺编辑部的工作。他与商家兄弟交往很深,通过他,我认识了商家兄弟。
2002年,新中调往省艺术馆工作。随后不久,我也调到西安工作,与新中、文杰老师包括商子雍、商子秦越混越熟。一次,陪同商子雍、朱文杰、刘新中老师赴铜川参加文学活动,在黄堡工业园区考察时,面对一片片残留的厂房,子雍老师神情凝重,这里可是老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啊!他说:陶瓷厂有一位叫杨得顺的师傅,与老父亲关系最好。他想看看去。
新中说:杨得顺就是岳少云他老丈人嘛!
岳少云曾担任过电瓷厂财务科长,也是新中的铁哥们。新中的夫人当年和杨得顺的老伴曾在一个班组上班,常说少云的一些好,杨德顺的老伴动了心,就托人把大女子说给了少云。杨得顺的儿子以后接了他妈的班,又和新中的夫人分在同一个班组,可谓两代渊源。
少云老岳父与我老岳父同龄,曾在老陶瓷厂一起共事,不仅两人关系好,而且两家人关系也很好,算是患难之交。一次工伤事故,杨师傅一只手臂残疾,干不了重体力活,厂里安排他当通信员,为机关办公室提水送报。听我老岳父说,当时,他在厂政治部工作,虽然政治气候炙热,但职工对文化人打心底里是崇敬的,加上商老先生人品很好,大家尽可能的保护他。让他在厂里主要做一些读报、组织学习之类的事情,后又到厂图书室管图书报刊。其实,也没有多少图书,主要是马列毛著作和连环画、画报、报纸,政治学习资料。杨师傅爱看连环画,经常到图书室找书看,与商老先生很要好。
我岳父后来担任陶瓷厂的政治部主任,这个职务本身就在矛盾的漩涡中,两派互斗,双方对他又拉又打。由于他为人正直,不趋炎附势,随波逐流,被造反派整的够呛。杨师傅常为我岳父宽心,说:你看看人家老商,问题比你严重,运动嘛,心宽些。一句话让我岳父精神振作起来。据说,当年批斗时,他被押到成型车间的火炕上,脚底的布鞋都冒了烟,可他就是不说一句昧良心的话,倔犟得连整他的人都害了怕!我岳父后被关进牛棚。从铜川马莲滩农场解放后,先后在电机厂、变压器厂、坩土矿、化工厂等单位工作,八十年代初又回到电瓷厂担任厂长。我岳父虽然是老高中生,但总体上还是一个工农干部,但他也爱看书学习,一直收拾得很干净,衣着很整齐,风纪扣也扣得严严实实,办公桌上的材料摆放得井井有条,而且思路清晰,作风干练,这个好习惯一直保持着。我妻子问他咋这么爱干净?他说,这是当年受了商老先生的影响!
子秦有个愿望,想邀请父亲的老同事,一起聚聚,絮叨絮叨往事。我联系过,别说与他父亲一起共事的老人手,就是我进厂时的那些老职工,退休的退休,返乡的返乡,离世的离世,留下的不是重病缠身,就是七聋八耳,很难约到一起了。
我在铜川工作时,与杨师傅的一个女儿同在文化系统工作,谈起商老先生,她说,她爸管后勤时,经常拿笼布包几个“杠子镆”让她偷偷给商伯伯送去。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不大懂事。本想多搜集一点关于商老先生的记忆,可早已物是人非······
也巧,我的儿子与她的儿子是同学,关系又特别好,可能因了外公们的这份交情。
刘平安
刘平安,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现在陕西省文联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艺作品,出版诗集《缄默的黄土地》《山那边人家》,散文集《烟云长路》《途中》,合编诗集《山乡情》、评论集《<唐僧译经记>专家学者纵横谈》等,两度荣获铜川文学奖,散文《母亲的泪》获天津十二届“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优秀奖,报告文学《我是一个兵》获陕西柳青创业人社文学奖三等奖。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