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云初静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刘姥姥第一次来贾府,是因为“家中冬事未办”,大概是家中存粮没有,孩子的棉衣也未置,她的女婿在家喝酒撒气,刘姥姥看不过,因此主动请缨,要去贾府走一趟,找寻点帮衬。书中这样介绍刘姥姥,说她是“久经世代的一个老寡妇”,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生子,她独自一人靠着两亩薄田度日。如今被女婿接来帮忙照看外孙、外孙女。87版电视剧中刘姥姥带着外孙板儿去贾府,板儿边走边往嘴里塞吃的,吃完抬起袖子连鼻涕带嘴一起抹。见了凤姐,刘姥姥一边推只顾吃的板儿,一边和凤姐儿说:“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冷了,越想没个盼头儿,只得带着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这样的画面加上这样的配音,就把刘姥姥家“穷的揭不开锅”的形象定格在了观众心里,认定他们如果没有凤姐儿的那二十两银子,这个冬天不是全家冻死饿死,就得拖个棍儿端个碗去要饭了。事实上,刘姥姥家,也就是女婿王狗儿家真有这么穷吗?我们先来看看书中原文:这王狗儿是本地人士,祖上曾做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识认。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子。我们先来看这段话透露出来的信息:王狗儿是本地人士,本地是哪里?红楼故事发生在京城,这里的“本地”自然是指当时的京城。也就是说王家不但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上还做过官。书中写的是“贪王家势利,遂连了宗,认作侄子。”我们知道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祖籍都是金陵,只不过是在京城做官,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王家虽然官小,但是胜在“本地”二字,“两王”连宗,也不能排除凤姐家借王狗儿家本地人的势力。都是为官做宰的政治家庭,无论联姻、还是连宗,总不过是“官官相护”。王夫人曾说“当时他们偶然来一遭,却也没有空了他们”,可见王狗儿家在经济上的确经常求助凤姐家,那也不过是互相帮忙、互相利用各自的优势吧。再来看刘姥姥对王狗儿说的话:“你皆因年小时,托着你那老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把持不住。”说明王狗儿虽不比薛蟠、贾家一干子弟,肯定也属于纨绔子弟一类,至少家境比贾芸要强。且就像刘姥姥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狗儿让刘姥姥先去找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说:“你竟带了外孙板儿去,先去找周瑞.....他先时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极好的。”贾母曾说贾家的仆人“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这周瑞又是王夫人的陪房,势力不可小觑,他的女婿冷子兴惹了官司,女儿来找她妈,周瑞家的就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人家没经过什么事情,就急得你这样子。”衙门官司都不放在眼里,却因“一桩事”和王狗儿极好,而且王狗儿说的是周瑞和他父亲的交涉,周瑞家却说“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看来,狗儿说他父亲帮了周瑞是自谦,实际帮忙的是他自己,他不但祖上在本地有些势力,自己也是有些能力本事的。因此,虽然刘姥姥说穷得“在家没饭吃”,不过是向人借钱的托词,就像如今那些搞这筹那筹,求人施舍的人,必定把自己的难处夸大百倍。我们常用“刘姥姥进大观园”来形容人没有见过世面,但是仔细从书里扒一扒,就会发现刘姥姥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穷老婆子。刘姥姥二次进贾府,被贾母带着游览大观园,先到了潇湘馆。刘姥姥一进门就说:“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等得知是黛玉的房间,又赶忙说:“这哪里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这固然是刘姥姥情商高会说话,夸黛玉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但是能说出“比上等书房还好”,说明她是见识过上等书房的,否则不会拿来相比。吃饭的时候,凤姐儿让人给她换了黄杨木的酒杯,刘姥姥心想:“我时常在村庄乡绅大户也赴过席,金杯银杯到都也见过,从来没见有木头杯之说。”金杯银杯虽然有暴发户之嫌,但是能够用得起金杯银杯的绝不是普通百姓,刘姥姥也说了都是乡绅大户,这样的人家能够经常请刘姥姥去赴席,也说明刘姥姥一家的身份。往后刘姥姥喝醉了,迷迷糊糊来到怡红院,见到她亲家母在对面,就上前和她说话,亲家母不答,便心下忽然想起:“常听见说大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穿衣镜不比中国古代的铜镜,是玻璃的。玻璃是清初传入中国的,康熙三十五年在皇宫内廷开办了第一家玻璃器厂,制作皇家所需玻璃器。根据曹雪芹家族和皇族的关系,他家有玻璃穿衣镜不足为奇。但这穿衣镜在当时绝对是奢侈品,刘姥姥居然听说过,并且在喝醉的情况下,还能一见到就认出来,这说明什么?都说“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从“上等书房”到“穿衣镜”,刘姥姥的见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既然刘姥姥家并不至于穷到没饭吃,为什么还要到贾府来“打秋风”呢?那是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狗儿以前也算官宦子弟,虽说是小官儿,但那是在京城,京城里大官太多,三品以下都算小官,能和贾府这样公侯世家攀亲带故的,官儿能多小?刘姥姥的话:“托着你那老的福,吃喝惯了的。”手里一时钱紧,就觉得受不了了,又有这么个亲戚,王狗儿又名利心甚重,有光不沾白不占,刘姥姥自己也是见多识广,爱出门旅游的,有这个机会,得了好处更好,即使没有银子,也当见世面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