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前卫书法之父 ——上田桑鸠

战后的日本, 经济快速的复苏,他们在文化上想借用书法将自身的民族亲和力凝聚在一起,借以推开世界之门。
上田桑鸠  《崐》1955年

他们本能的关注和融入了西方抽象艺术,强调书法对人的直观感受、视觉冲击,并对视觉范围内,如装裱、材质、纸色以及悬挂的环境都予以精心的设计和安排。再加上当时全国发行量最大最权威的媒体《每日新闻社》的参与(该报创刊于1872年,距今148年,口号为:争论之下,真理显现),因此各书风、各流派都得以有机会被大规模的展出和讨论。

上田桑鸠  《道》1962年

但是,战后书法的突出表现是颠覆并解体了战前的传统书法形式,分别以“少字数书法”、“近代诗文式书法”、“前卫书法”等面貌出现。通称为日本现代书法。

提起“前卫书法”,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井上有一,但殊不知井上有一并不是日本前卫书法的开拓者,日本在比井上早二十多年就有比田井天来、上田桑鸠、宇野雪村、金子鸥亭、桑原翠邦、大泽雅休、手岛右卿、比田井南田等前卫书法杰出代表。

其中最为激进的代表人物就是震动战后日本书坛的前卫书法之父——上田桑鸠

所谓“前卫书法”,宇野雪村在《现代书道事典》中是这样解释的:

“文字容易行成概念化,而艺术则否定概念化。摒弃了概念化,艺术才能形成。前卫书法就是致力于超越文字形象的概念化而形成的。”

上田桑鸠《圆》1955年

上田桑鸠 《獅子吼》1964年

桑鸠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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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田桑鳩(うえだそうきゅう),1899年出生在兵库县美囊郡吉川町(现三木市),本名叫上田順(旧姓:藤田)。日本书法家。是著名的墨人会创办人井上有一、森田子龙的老师。

上田桑鸠《观》1962年


上田桑鸠《逾》1962年
27岁时的上田桑鸠因父亲为朋友提供担保而破产,导致上田家失去了全部财产,从此家族陷入落魄的窘境。
次年(昭和2年),他来到东京立志终身以书法为伴,进入二松学舍学习汉籍。

上田桑鸠  《山行》1948年

1929年(昭和4年)而立之年的上田桑鸠拜入著名天来派创立人比田井天来门下学习各种书法经典。成为比田井天来的大弟子。

比田井天来

在他教授的书道观念中,既肯定和深究了王羲之等大家的古法用笔,同时也意识到创造性在现代书道中的重要。

图:上排 右一 上田桑鸠,右三 比田井天来

1933年(昭和8年),上田桑鸠招揽金子鸥亭、桑原翠邦、大泽雅休、手岛右卿、比田井南田等有志于艺术创新的同仁们创立了书道艺术社,这几位首创者之后纷纷都成为日本现代书法界的杰出代表。
他们又创刊《书道艺术》发表关于现代书道的相关理论。上田桑鸠在创刊号中写道:“我们生活在现代,我们必须写出现代书法”。
桑鸠十分敬重天来先生,他在著述中还指出:
我们书道艺术社的精神及艺术导师是天来先生,他重视运笔古意,借古求新,我们会将这个思想做到充分的发挥和尝试。

举一个例子,我在写匾额“在水一方”时,把“一”字像画大海的水平线一样写上去,试着向绘画领域去渗透。尽管我知道书法表现的传统方法是基于东方的象征主义的,但是为了探询书法表现的底限,加上年轻气盛,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了,结果推出各种实验作品……但那不我的个人行为,而是通过书道艺术社同仁们相互切磋和摸索才得以实现的结果。
上田桑鸠《无》 1963年
1940年(昭和15年)桑鸠成立了著名的书道团体——奎星会,上田桑鸠为第一任会长,并在东京银座“鸠居堂”举办了会员第一个展览。如今奎星会作为前卫书法团体一直活跃于日本书坛,会员1000多位,每年11月份都会在东京都美术馆举办展览。

上田桑鸠《寂》1967年

同年,比田井天来先生去世,上田桑鸠为先生敬书碑铭。

上田桑鸠 

建长寺 比田井天来先生碑铭(拓本) 

建长寺 比田井天来先生碑铭(拓本)局部

日后,上田桑鸠带领奎星会,连续在书道艺术院与每日书道展上,展出与传统书法大异其趣的创新作品,成了当时青年一代书道先锋。1949年(昭和24年)桑鸠先生以他的巨大影响力获得日展(即“日本美术展览会”的简称,为日本最高一级的展览会)审查员的资格。
上田桑鸠《碧》1962年

上田桑鸠《金刚不坏心》1962年

成就天才弟子——井上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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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田桑鸠常常鼓励年轻人要保持鲜活的创造力,不要被传统所束缚。
一代书道巨匠井上有一经宇野雪村引荐于1941年拜入上田桑鸠门下研习书法。

井上有一 《宁》

井上有一之所以在前卫书法中获得如此辉煌成就,除了自身的努力和天资之外,从师桑鸠的这段长达11年学习经历对他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为井上有一开启了人生书道历程关键的第一步。
上田桑鸠要求弟子井上有一每次来上课时都要把自己平时的日课习练带去,开始得到桑鸠的回复都是:“太死板了,要再轻松随意些”。也许井上有一每次想到先生要检验自己的习字水平手就发僵的缘故,或者之前的学习经历了呆板套路给他留下了不良影响。
桑鸠先生对褚遂良评价至高,他认为褚遂良的笔法中包括了书法的全部可能性,所以他坚持要用《雁塔圣教序》来指导临摹。井上有一经先生引导也马上进入了《雁塔圣教序》的学习。先生把选好的几个字写在纸上,交给弟子作范本。弟子完全按照范本临摹后交给先生看。先生用红笔批改,如此往复。
一次,有一去拜访先生时拿出了《雁塔圣教序》的临摹,得到上田桑鸠的赏识到能否成大家不敢保证,但是很有希望。”
先生的这句话给了井上有一很大的信心
接着,井上有一更大胆的打破了临书的常规。他在桑鸠先生还没交代的情况下,突然将《雁塔圣教序》全文即一册拓本临下来。足足用了27张纸,每页四行,每行七个字,然后把临本折好认真的装订成册送给先生指教。
突然看到通临《雁塔圣教序》的桑鸠先生是如何评价的呢?
据有一的笔记这样记载:桑鸠先生首先指出“气脉不通”。说他即使想抓住贯穿始终的气韵,恐怕开始的临习还是每个字尽量先求形似吧。但在看到第4页时,转机出现了!桑鸠兴奋的说到“从这里开始好起来了,抓住了气韵,开始乘势而动了。”通篇审阅完毕后,上田桑鸠肯定到,“这样的做法是值得的。”
井上有一趁机请求先生为了自己的学习,请在他的临本上题字,上田桑鸠也很配合学生,随即,在临本最后一页用红笔写下“癸未季夏桑鸠阅了”。这短短八个字说明了先生对有一的充分认可和肯定。
桑鸠还说,“你的进步令人吃惊,才两个月已经判若两人,这绝非轻而易举,一切都因为你的纯真。”
从师仅八个月的井上有一取得了让桑鸠先生刮目相看的进步,而且是在先生奉为至高经典的《雁塔圣教序》上得到的认可,这无疑给了井上有一很大的鼓励。他经桑鸠指点悟出自己具有“纯真”的特质,对“纯真”的价值茅塞顿开。并清醒地意识到决定他以后方向的一个重要因素。
桑鸠先生看到有一通临后的态度堪称楷模。若是寻常先生准会大为光火。然而桑鸠却充分肯定了有一的做法,坚定的说这样做也不错。

井上有一临《颜家庙碑》1982年

从此,井上有一在上田桑鸠门下,经指导对各路名帖进行了彻底的临摹,牢牢掌握了传统书法的笔法。这为其日后成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此《爱》非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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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世界又归于平静,桃源的风情仿佛又重现,我们又活着,失去的不过是身外之物,人间仍然充满爱。

1951年(昭和26年),上田桑鸠创作了一幅《爱》的前卫书法作品,反应的正是战争过后人们回归宁静和谐的生活状态,不久在《日展》中展出。

他的作品并没有写一个简单的“爱”字,而是画了三个意象,类似三个口,集合成一个“品”字。用水墨勾勒线条的方式构成的三块石头。

上田桑鸠《爱》 1951年

这让评委们颇感踌躇。看似一幅抽象画又非画,说是书法又非书法。何取何弃,评委们实在很难判定。

为此,书法界还特地为这件作品召开了大规模的研讨会,会上,西川宁以书坛泰斗的身份指出:

就我的第一印象,上田桑鸠是在用水墨画的技法画他的石头,这是一个对书法而言非常重要的课题。书法界都在把书法家用“创新派”“传统派”之类的名词来加以区分。被划为“创新派”的成员有手岛右卿、上田桑鸠、津金鹤仙等,但我认为,津金鹤仙、手岛右卿未必是“创新派”,因为他们的作品还是具有传统意蕴在里面的。倒是能彻头彻尾地强调变革以求个人表现的,只有上田桑鸠。”

西川宁不愧为法眼,对上田桑鸠《爱》的作品把握得很正确。

《爱》为何用此意象?

后来,据上田桑鸠自己介绍说,他创作这件《爱》的作品时,完全是受到小孩跟随父母行走时的揖让之态、依恋之情的启发。上部的口是小孩,因此写得有点稚味,用墨上也较淡。下面两口是父母伏蹲在小口旁,可以想象一个三口之家在草坪上温馨的嬉戏图,正是一种爱的再现。故题名《爱》。这种爱是实在而天性的,没有半点的虚伪性。他是借用“品”字之形来表达“爱”的意象,与“品”字本身没有什么关联,只是一种象征。
正因为作品《爱》的这种新观念进攻性很强,在当时太过前卫,与传统书法严重相悖,掀起了轩然大波。为此,他一气之下,宣布退出《日展》,撤回了这件作品。
此举震惊了战后的日本书坛,但同时也推进了前卫书法的发展。

《靈》1966年

上田桑鸠《舞》1966年

从中可以看出,日本的书家对于发源于我国的书法之研究和理解已经进入了很深的层面,字的原意往往是以抽象的形去联想具像的形,想象中原先民,席地而坐,奉着什么,执着什么,他们在室内鼎旁吃饭穿衣行乐的图景。而这不就是我们远古的金文和钟鼎文吗?

上田桑鸠  《言》1966年

上田桑鸠  《天马星空》1968年

上田桑鸠《飞龙在天》1968年

上田桑鸠《》 1968年

这幅《鳳》是上田桑鸠在1968年参加海外艺术展时的参展作品。作品中呈现了精工巧绘的凤凰在热焰中舒展紫金羽翼展翅欲飞。是桑鸠先生作品中极为经典的主题之一。

同年上田桑鸠辞世,享年70岁。法号“高艺院兴隆桑鸠大居士”。

茶碗 1958年

从比田井天来到上田桑鸠,再到井上有一,无不潜心研究和临习上古碑帖,从金鼎礼器、到汉隶行楷,各名家名帖都一一恭敬临之,融会贯通,推陈出新,走出自己独到的书风,演绎了完美的前卫书法史。书法源于中国,再观现代国内众多书者,乐于一生醉心于与原惟妙惟肖的临摹;或毫无基本功也没有想法、理念操起拖把装神弄鬼的在宣纸上发泄一通,实质是江湖,还以为是在创新。这两个极端似乎成了书壇的主体。如此下去,我们的书法近代史将如何书写?恕我直言,这对国人来说将是一个深刻的话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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