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跳

前几日见下图之文

当时即略解之,今略细论:

1、陆宗达先生《〈说文解字〉同源字新证》云:
蹶别义同逃,《说文》“蹶,僵也。从足厥聲。一曰跳也。亦讀若橜。□(足+闕),蹶或从闕。”  “跳,蹶也。从足兆聲。一曰躍也。”
案“跳”与“逃”同。《汉书·项羽传》“羽进围成皋,汉王跳。”跳即逃字。
浩按:蹶训僵亦训跳,反训也。
2、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云“跳,叚借爲逃。”桂馥云“或借跳字。《史記·高祖本紀》:'漢王跳。《漢書·劉澤傳》:'跳驅至長安。’”
以上所云,尚未全明,续论如下
3、跳  宵定,逃  宵定。为谐声通借字。所以《漢書》“漢王跳”如淳注云“跳音逃,謂走
也。《史記》作'逃’ ”,(今温州瑞安方言“走”、“跳”仍同义互文,如《方言》云“□(足+荅)、□(足+瑤去掉王)、□(足+弗),跳也。楚曰□(足+析),陳鄭之間曰□(足+瑤去掉王),楚曰蹠,自關而西秦晉之間曰跳,或曰□(足+荅)”)《集解》“徐广曰音逃”。
又如東方朔《哀命》云“見執轡者非其人兮,故駒跳而遠去。”又如《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云“刃下那能脱,波間或自跳。”若云则凡轻装减从而疾走皆可曰“跳”,则駒、鱼怎论?
4、跳字始见于战国,逃字早出(见商承祚《殷墟文字考》),逃通兆,见于中山王□(注:打不出来)兆域图(参见《长沙楚帛书文字编》)。
另,想起两个有意思的例子《凝禅寺三级浮屠碑》移字变“禾”为“辶”。《战国纵横家书》“驱”字作“□(辶+句)”。
训诂之事无所不包,尤于礼学法制、历法地理、道释二家、医学数术皆当捻熟。然清儒若王、钱、段、戴诸大师,所训精审无匹,皆文字音韵二学基础坚实也。且小学一道,文字音韵训诂本为一体,相互触发始见真谛。王念孙《广雅疏证》云“窃以训诂之旨本于声音”,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自敘》云“不知假借者,不可與讀古書;不明古音者,不足以識假借”,音之于义又可参见章太炎先生《文始》,王国维先生《观堂集林·书尔雅郭注后》等等。清儒
过份依重音韵学亦有其弊病,王家貴《别雅·序》“大開通同轉假之門,泛濫浩博,幾疑天下無字不可通用”,“不學無識,'弄塵' ’伏獵’之輩,且藉是書爲口實,謂天下無不可通之字,則又作
者所大懼也”。更科学的论述,如黄侃先生《文字声韵训诂笔记》云“小学必形声义三者同时相依,不可分离,举其一必有其二。清代小学家以声音训诂打成一片,自王念孙始……” ,“小学者,中国语言文字之学也。文字兼形音义三者。训诂者,义之属,而依附音与形,……训诂以文字声音为根据,三者不可分离。”清末民国甲骨现世,彝器涌出,文字学始又大昌明,这就很大程度上纠正了过度依靠音韵学来进行训诂的弊端。如夏含夷教授《“严格”的训诂方法也会得出误解,我们究竟该依靠什么读古书?》云“我们读古书的时候(特别是读出土文献的时候),常常觉得谁能够提出最新、最多的假借字,谁就是最著名的训诂学家。问题是,某某人可以利用古字通假条贯来把某一个字读作甲,另外一个人可以利用类似的条贯把它读作乙(甚至读作丙、丁、戊等等不同的假借字),很难有客观标准用来判断原意。”在出土文献中,甲通乙,乙通丙,丙通丁,丁通戊,所以甲通戊,此之类的推断实在是太多,其实二次通假即已让人感到不安,如这种所谓学问则近似胡搅蛮缠。此皆音韵学不似文字学清晰明确,乃其本身之弊也。总之虽文字音韵皆坚深之涂,然若行训诂之术唯参合此二学问,方为不二法门是也。
国学还有一派,就是不去关注这些琐碎字词的问题,而是读书会其大意则欣欣然,恨不得明心见性不立文字。那么国学是不是一门科学?西方科学每一个小点的突破都是千万人煞费苦心的结果,点滴累积方成今日之大厦。如果把国学当做一门科学自然要锱铢必较,如果当做一门艺术,则不妨自由驰骋。
                                   草草于公交车上
                                 编辑粗糙拉杂写来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