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请赐我一个雷》
请赐我一个雷
一切源于昨天的一场求婚，郝建到了今日也心绪难平。他要好事成双，攥着辛苦挣来的钱把房子也买了，好从此与心爱的人琴瑟和鸣，同床共枕。
一切源于一个孩子的无意，西瓜皮从十八楼往下一扔，速度加风力的物理作用，成了千斤重的泰山。压得郝建双脚朝天，像极了刚学会翻身的乌龟，包里的钱随风而散。人们一拥而上，抢了个精光。哪个背后不长眼的，顺带踩了他一脚，踩的他幻想破灭，瞳孔骤然放大。从此一朝失足，一夕回到解放前。女朋友嫌他买不起婚房，跑了。房东嫌他付不起房租，将他的行李扔出房门。他成了天桥下浩浩大军中的一员。
前辈们欺负他是新来的，晚上让他睡浸水的堤岸。长夜漫漫，他抽着半根捡来的烟头，生无可恋，朝江面狠狠吐了口吐沫。勒紧裤腰带，跟岸上走去，他就偏不信，他有手有脚，还捞不到钱。
用身上的最后五块钱买了条丝袜，捡报纸折了纸枪。灯火通明，琳琅满目的商店并排着。是抢左手边的汉堡店（毕竟肚子也挺饿的）好，还是抢右手边的金店（来钱快）好呢，犹豫再三，决定抢中间的百货店。那个小小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够给力。郝建走了进去，没有戴丝袜。
店员正背对着人整理货物，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说欢迎光临。听背后没有了声音，疑惑的回过了头，郝建正为他的丝袜打不开而犯愁。见客人遇到困难，善良的售货小姐，轻声的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嗓音似一缕清风，又似榴莲皮内的榴莲肉。融化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狠心”。
“不，不用。”他连连摆手，“我自己可以的。”手里的丝袜却是越发纠缠。
售货小姐递给一把剪刀，“用这个或许可以轻松点哦！”
颤颤巍巍的接过，利刃划过丝袜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连最后的五块钱也没了。”
“你赔我，你赔我！”他大声嚷着。
售货小姐一脸莫名其妙，“赔您什么？”
“赔我丝袜。”
“这个？”售货小姐指了指他手里的一堆破烂，很是好奇，“是丝袜？”
“不是。”他本来想说是的。但想了想，若是被别人知道他打算用它来抢劫，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那您让我赔什么呢？”
“没有。”他摇摇头，把丝袜连同剪刀往收银柜上一搁，就要转身离开。
售货小姐突然喊住了他。“喂！”她说:“是你的丝袜。”在电视广告上看过的似曾相识的一面，感动的他流泪满目，他怎么就不用最后五块钱买条益达呢。
他说:“你，你们这招工吗？实际上，我很需要钱再买条新的丝袜。”
“你买丝袜用什么呢？”
“用来。”他痛下决心说:“实际上是我的未婚妻死了，她生前最爱穿黑丝袜。虽然现在距离她的祭日还有些时日，可这些日子以来，我为了买丝袜，已经用了太多的钱，导致连条益达都买不起。”
“原来是这样。”售货小姐满脸遗憾，表示同情，“那你可以买绿箭啊！”
出了百货店，一个满身刺青的社会青年喊住郝建。他说他已经注意他很久了，竟敢单枪匹马的去跟姑娘搭讪。所以他决定对他委予重任。问是什么重任。青年哗啦抽出一张板子，上面挂了各色的丝袜，任君挑选。
郝建戴上黑色丝袜，把纸枪夹在腋窝中，夹得紧紧的，和社会青年共同走进金店。七老八老的保安迎上去，问他们干什么。社会青年气焰嚣张的赏了保安一巴掌，“干你妈，没见老子戴着黑丝袜吗？老子是来抢劫的。郝建你说是吧？”
“不是。”
“啊？啥？”青年一楞，顺着郝建的目光望过去，所有人，架着AK47对准了他们。
“你给我进去，老实点！”警察踹了青年一脚，将他塞进铁栅门内。一旁的郝建很是郁闷，现在的金店，标配都那么超现实了吗？
警察连夜审了青年一宿，查出他就是那个偷内衣的变态狂，一通招呼之下，关到别处去了。
终于轮到郝建，警察问他性别。他说，男。问他爱好，他说女。警察瞪了他一眼，他抓耳挠腮的说没毛病啊！
“没毛病，你有手有脚的能去抢劫金店？”
他怔住了，他说一切源于一场横祸，飞来的横祸。他跟女朋友求婚后，准备去买房，路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当场摔倒，包里的现金被风一吹，如满天飘扬的柳絮，所落之处，脚印堆积。
警察又瞪了他一眼，“你傻啊！不会存银行啊，现在银行都可以直接划钱的。”
“不。”他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至少那样，我还可以亲眼看着我的钱一点点飞走。”
“那你签字吧。”
“签啥字？”
“指证你是受了人的怂恿，我们可以向法官请求减少你的罪行。”
“那怎么行？做人不能这样忘恩负义。”他大义凛然道。
“怎么？”警察双手抱臂，“他给你恩了吗？”
“那倒没有。”他缩缩脖子，“我还是乖乖签了吧。”
出狱后，郝建回到天桥。前辈们嫌弃他干了没手没脚的勾当，拒绝与他同流合污。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去求原来的房东太太。结果在出租屋的走廊看见了他的前未婚妻亲昵的搂着一个男人。一时怒火攻心，他跑上去，对前未婚妻说:“把我的求婚戒指还给我。”男人啐了他一口，骂骂咧咧道，“吃进去的饭还能拉成坨还给你？滚犊子去。”他揍了男人一拳，两人很快厮打在一起。
派出所内，面熟的警察问郝建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不缓一缓，等一对狗男女喜结良缘（警察说这话时，故意说的很小声，或许是责任感在作祟）女方怀孕了，男方出轨了，拳脚相向了，女方忍受不了家暴了向他求救了，他再从天而降，夺回戒指。即便是不正当的哄骗，但那也比进监狱好。
“可是。”他说他等不急了。他无法忍受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买的戒指用来见证与他无关的幸福。
“那好吧。”警察问和解还是继续狭路相逢？
“赔钱！”男人和女方一起嚷道。
警察只好问郝建有没有钱。他负气反问:“为什么是我赔钱，我也被打了。”
“是你先动手的。”
“那你信不信！”他装模作样的拱了拱肩，“是拳头它先动手的，我也是被害者。”
二次的关押，使郝建深深明白了一个真理，世间的一切事情不过是个套路。为了履行警察对他的谆谆教导，他决定洗心革面，用实力挽回前未婚妻——手里的戒指。
天气良好的晚上，郝建爬上前未婚妻家二楼的屋顶。顺着屋檐慢慢缓动身子，以双脚为勾点，倒吊身子，趴在窗户看屋内的动静。或是屋内的光线太模糊，他怎么看都不清晰，努力摇摆身子又担心掉下去，遂放弃。一个完美的跃起，手抓住了勾脚的缝隙。却觉得手心痒痒的，摊开掌心，无辜的一家三口在他手里爬来爬去，蟑螂先生还体贴的问是不是打扰到他了。他“啊！”的一声，惊觉身子悬空空中，未来的及反应，华丽丽的摔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无限的柔软，引领着他奔向快乐的天堂。他起身，左顾右盼，正疑惑是什么原因，没有让他断手断脚。一个痛苦的声音问:“你能把脚从我身上放开吗？”
他吓了一跳，马上就声泪俱下的跪下了，“我对不起你，我自己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横祸砸中了，才会让整个的人生完蛋。可我今晚竟然做了一回别人的横祸，我真的对不起你。你还好吧？”
“没事，还好我肉多。”那人说。挣扎着起身，目测有三、四百多斤。郝建心里咯噔一下，他是该跑呢，还是该跑呢。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抹抹眼泪鼻涕，准备脚底抹油。不料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是你啊！我终于等到你了。”
“什么等到我？”
“嘿，你是真傻假傻？”那人把手伸进肚子里，左掏掏，右挖挖，郝建的一颗心简直快跳到嗓子眼，他不会是要借机报复吧？
“你看！”那人把一个包包搁他眼前。
“你把我的包捡回来了？”
“是啊！还不快表扬我。”那人自豪道:“别看我胖，其实我也明白男人出来混不容易，别看这包做工差，但还是值几个钱的。”
“我谢谢你啊！”郝建心如死灰，扯过包的瞬间，一下子又活了，包里有钱？打开一看，果然有钱，数了数还分文不差。“不敢置信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说:“一张张捡回来的呗，实在捡不到了。就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跟人家说不是自己的钱不能拿，赚钱是很辛苦的。所以也不敢上交国家。”
“真的谢谢你！”郝建抱住那人，仿佛从那人身上看到了天使的光环。
天使感慨道:“赚钱真的不容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生活。”
“嗯！”郝建重重点了下头，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问有什么心愿没有。
那人娇羞一笑，“其实我留意你好久，知道你女朋友跟人跑了，但我觉得你还不错，要不咱俩凑合算了。”
“不是吧？”他悲痛道:“老天爷啊，请赐我一个雷吧。”
话落，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雷劈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