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文 / 雾里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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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
村里人都说我奶奶是个半神仙,什么由她手里算出,嘴里说出,都灵得不行。我小时候就跟在奶奶身边,奶奶带着我到各处人家里去,带着什么八卦盘木檀等零散的小物件,给那些祈愿的人算上一算。
我的童年是在奶奶神神道道中给道下来的。
我记得有一回去给人家里算卦,奶奶念咒时,旁边的人除了我,大家都直瞪着奶奶。后来那家人看我安然的模样,都夸我是半仙旁的小仙童。
我那时猜小仙童就和动画片里的超人一样,奶奶却说:“哪能称自个是仙啊,称自个是仙那是会折寿哩!”
我那时还不能懂折寿的意思,但听着奶奶的语气便知可能是不好之意,出于年幼的善意,我急着嚷道:“仙儿不会折寿!奶奶不会折寿!”
奶奶咯咯地笑了,没有说什么。
奶奶除了给外人算卦,还给自己人算。我记得她给我的算完后,整个人笑得皱纹都明显突出来,“我家娃儿啊命可好了,还得谢咱观世音娘娘哩!”
我懂事地去拜谢观世音的像,还心求着给奶奶一个好命吧。
我转身问奶奶,“您的命怎样?”
奶奶摇头,浑浊的目光里夹杂着奇怪的东西,“奶奶不敢算,算了可是要折寿哩!”
我急了,摇着奶奶的手说:“我可是和观世音娘娘求了一个好命给奶奶的!”
奶奶笑得更厉害了,说着:“我家娃儿懂事了。”
奶奶的年纪愈来愈大,找奶奶算的人就愈来愈多,他们说老祖宗说话说得准。
年老体衰似乎是永恒不变的定则,奶奶是'神’,也躲不过去。她的腿脚不利索了,咳嗽的次数也增加了,我看到她拿八卦盘的手在抖动,嘴里神道的语速愈来愈慢。
我当时到了能明白点事理的年龄,“奶奶,您别算了!”我一把抢过奶奶的八卦盘。
奶奶笑了,“我是半仙儿,就该算给你们听的。”
我急了,嚷着:“那您,那您为什么不给自己算一卦?”我情绪似乎有些波动,带着哭腔。
奶奶拍了拍我的头:“丫头儿别哭啊,奶奶算不得啊,天机不可泄露。”
我那时发呆就开始爱琢磨天机不可泄露是什么意思,琢磨个春去秋来,常守在村口的大黄都不理我了,我才明白,被说成小仙童的我似乎可以泄露天机。
我又去跪拜观世音娘娘的像,依旧心求着给奶奶一个好命吧,转身却去台上偷拿奶奶的八卦盘。
我拉着奶奶坐下,奶奶咯咯地笑,笑声中不时地夹杂着猛烈的咳嗽声。
我拿出八卦盘,“奶奶,我是小仙童,我给您算一卦!”
奶奶摆摆手:“哪能说自个是仙的,傻孩子。”
我学着奶奶的样子,嘴里念叨着,手里挥舞着,我不晓得念什么,就瞎背着老师教的九九乘法口诀。
奶奶看着我,浑浊的目光里透着期待。
我装作有道理地点点头,“嗯,观世音娘娘告诉我,您有个好命!”
奶奶一愣,继而浑浊的瞳孔的闪着光,“我家娃儿长大了喽!”
我本以为奶奶会就此变得和从前一样,可是后来妈妈把奶奶接去了医院,也把我接回了家。
我见不到奶奶,却开始痛恨起九九乘法口诀,它一点都不灵。
说骂一通后,九九乘法口诀还得继续背,可奶奶却回不来了。
奶奶去了成仙的地方后,我就被接到城里读小学,我记得那时有一种类似算卦的东西叫塔罗牌。
我的同学们都玩塔罗牌,他们说很准的,可我不算也不信,我和他们说我奶奶算得最准,是个半神仙,他们却笑我动画片看多了,我和他们据理力争,差点被叫到教导室。
妈妈帮我给额头的伤涂药,说教我怎么那么倔。
我闷闷不乐,赌气着说奶奶就是个半神仙。
奶奶在我童年里的神神道道似乎就同我额头上的伤疤一样,永远刻痕在我的额头上,心灵上。
到现在,我身边的同学仍旧在玩塔罗牌,我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倔小孩儿了,我让他们给我算。
塔罗牌和算卦不同,那是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又或是像一场较量。
我同学亮出一张牌,翻阅说明书后同我解释说:“就这个意思吧,不大好。”
我说我不信。
我同学说这种东西就图个吉利,说着玩玩而已,相信便准,不相信便不准。
我说我并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我摸了摸额头的伤疤,我只信刻痕在心灵上的那个。
它说,我的命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