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酒具及其他
日前在河套酒业的酒文化博物馆参观,方才发现河套人不仅有悠久的喝酒历史,那饮酒的器具也是千姿百态,有青铜制的,陶制的,还有银碗、木碗,不仅制作酒具的材料多样化,那些酒具的形态也各自记录着河套酒文化的发展与演变。
从另一个角度看,酒具也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生活水平和物质文明。比如,馆藏品中,材料多样以汉、唐酒具为代表,可知大汉盛唐之富庶;制作精美以元、清为典型,足见工艺进步之一斑。
生在河套农村,对河套人的饮酒习俗多有观察。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河套人的酒具极其简单:卖酒用的是一个大肚的瓷坛,放在栏柜上最显眼的地方,坛口上面盖着一坨用红布包着的麦麸(统一标准,至今在农村一些小卖部还可以见到),大概既有密封的作用,又有保留酒香的作用,因为酒为粮食所酿,用麦麸盖着,淳粮本色,互为滋润。
打酒的用具,起先用的是纸浆做的酒壶(俗称酒鳖子),后来用玻璃瓶,农民统称为“洋瓶”。记得我家就有两个大洋瓶,每瓶可装三斤酒。父亲在陕坝的糖酒公司有朋友,他肩负着给全村人打酒的重任。那时候农家办事宴,喝不了多少酒,有的人家拿酒时连瓶借走。三借两借,瓶也没有了,但塑料壶走进了人们的生活,父亲也更新了装备。
藏酒用的是柳条编的篓子,里面用纸浆裱糊,放进酒去居然一滴不漏,至今我都不解其原理。我的爷爷就有这样一个篓子,后来被人们当柴火烧了。否则放在今天,也可以拿到博物馆换些酒喝。
喝酒用的是小青花瓷的酒盅,外加一个一拃高喇叭口的小铜壶。这些器皿,也只有中等水平人家才有置办。打我记事时起,我的爷爷和姥爷都备有一套。每到冬天生了火炉时,我的爷爷便把喇叭口小铜壶放在火炉上,待壶口有了热气,再倒进小瓷盅,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倘若来了客人,还有些猪头肉之类的荤菜就着,其乐融融。爷爷那神态是非常地优雅休闲,小土房里,酒气飘香。真个是“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这是今人所没有的气氛。母亲后来说, 我三四岁时,就站在爷爷的小桌旁看他喝酒,爷爷用筷头蘸着给我喝。现在想起,我没有辜负爷爷从小培养的厚爱。
再往后到了70年代,农民生活异常困难。不光是喝不上酒,连喝酒的器具也没有了。农民虽然穷,但就地取材的本领极高。有的人拿自行车的铃盖喝,有人拿药瓶盖儿喝。酒文化博物馆的常占文先生讲,他小时候见挖排干的农民把自行车铃盖拧下来,坐在工地上比酒量。其中量大者,就有了“三铃盖儿”的外号。村里的青年,晚上淌水时揣出一瓶酒来,外带几个西药瓶,打着手电划拳量着喝。
我还见过更为奇妙的酒具:有一年,我们村的看瓜老汉搞了一瓶子白酒(据说是驻村干部要了些瓜给他的回报)。他连瓜茅庵都来不及回,就在瓜地摘了颗半生不熟的华莱士从中间割开,挖掉瓜瓤,把酒倒进去一些,细细地品味着喝。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绿色最生态的酒盅了。
听过一个关于酒具的笑话,说有位吝啬的先生,在家中招待多年不见的朋友喝酒。他的邻居很惊奇,便躲在门外看他们怎么喝。只听主人不断地催促客人:“喝喝喝,你一盅,我一盅,喝醉不能发酒疯。”气氛极其浓烈。邻居大吃一惊,以为吝啬鬼转变了观念。原来,主人独出心裁,满桌放着一盅酒,与客人用猪鬃沾着喝,直喝到二日天明也没喝完一盅酒。人家说的是“你一鬃,我一鬃……”
酒具和过日子的关系还可从河套人唱的山曲儿里头找出些痕迹,如:“前炕点灯后炕明,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那意思即,家里头米面所剩无几,只能用酒盅子量了,但爱情的火焰却熊熊燃烧。现在估计没有这种浪漫的事了。
还有喝酒不要酒具的。父亲有位朋友,是陕坝街上的酒仙。那先生长得魁梧,生得豪爽。走近卖酒的栏柜,把钱在手里攥着,说道:二两。待沽酒人用戥子(也叫酒尺)从坛子里舀出,便一把接过去,一仰头便进了肚,痛快之极。决不似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硬装出些酸文假醋来。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蒙古族的酒具,打酒用大铜壶,喝酒用银碗,这是汉族人比不了的。光从原材料的角度看,蒙古族先前的日子要比汉人富庶,至少在饮酒习俗上是很讲究的。
后来看书报,知道西南地区有的少数民族每有联欢活动,大家围着一个酒瓮,每人一根竹管或芦管吸着喝,那是最节约酒具的喝法。但有一点想不通,怎么能喝公平?(原载巴彦淖尔日报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