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打火往事
几十年前的事，可算历史了吧？
我生在湘中一个小山村。这里的地形地貌，正与整个湖南的类似。七山一水两分田。
山其实也不高，虽然最高的那座，列为南岳七十二峰之一，实际海拔，也就不到520米。这还是与海平面的距离，若站山脚，看起来不过就三四百米吧。
我家所在的村，有一条小河穿过，数口池塘，一些水田。望北，是东西延绵的矮山；向南，亦是如此。只不过，南面的山比北面的，高那么一点，长度却又不及。我们就处在两条小山脉之间的盆地。
（山间小盆地）
从家到山，直线距离，不过走数分钟。只是，平时都得弯弯绕绕，唯秋收之后，可以一路狂奔。
下面两个故事，是听长辈们说的。突出一个字，山不高，但树高林密。
一件是我大姑父的。
他若活着，现在也不过八十上下。年轻的时候，就五个字——
胆大力气大。
怕是他十几岁的时候吧，村里有巡山队。为何巡山？
一为怕人偷树，二则是防范野物破坏庄稼。
有次，半夜，巡山队遇上了一只豹子。这家伙胆大，见人竟然不跑，似乎还有狭路相逢我怕谁的气概。
巡山队也不是吃素的，带着鸟铳呢。
枪声一响，豹子晃了两晃，却并没有倒。反而用尽力气大吼大叫。
那声音，听着瘆人。
大姑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豹头就往山下滚。
其实也没滚多远，树多啊，滚不动。但几撞之下，豹子终是瘫了。
从此，大姑父成为传奇。
有人要说了，你们那还真有豹子啊。
别说豹子，老虎也有。
邻居家叔奶奶，就是北面那边山下的。
小时候，邻居们一起乘凉，她就给我们讲自己小时听到、遇到的事。
而老虎吃人，则是她的经典，我们总缠着她讲。
边听边怕，伸着脖子往屋角看，生怕也有老虎扑出来。
她笑，我看到真老虎，也就一次，它大摇大摆的从坪边过，可把我们吓坏了。至于吃人，那是真的，不过没有亲见。
（以前曾卧虎）
她又说，现在山里的大树早没了，哪里还藏得住老虎。
于是，父辈上山打老虎的事，我们是没法经历了。
我读小学初中，正跨整个90年代。
那时山里，经常起火。
树多是七八十年代飞机播种的松树，还有就是各种杂树。
树本不高，一年烧几次，不是这块，就是那块。
从家往山上看，虽然说不上光秃秃，却也灰不溜秋，难见绿意。
当时啊，烧了就烧了。正好可以去砍火烧棍、采蕨呢。
为何没有全烧光呢？
自然是有人打火。
多数时候，是消防队在扑。
山火一起，就有人打119，过不了多久，消防队就来了。
我跟他们并肩战斗过一次。
当时想不通，为何拿着个像电吹风一样的东西吹火呢？那不是越吹越旺吗？
只是也没时间多想，拿起树枝，转个向又打火去了。
整体而言，我们这的山火，并不是大。所以，小孩子上阵，似乎也没多少危险。
有次放学，快到家了，下意识往山上一次，又起火了。
跑回家扔了书包，也没跟父母讲，急匆匆就往山上跑。
也没人问我是谁，就有个大人递过一根松树枝，我接过，朝着火就甩下去。
然这次，比以前凶险得多。
当时是夏季，晴很久了，天干物燥。
这一块的树又比较高，都是容易引火的针叶松。
而且，风还不小。
耳边风的呼呼声，火的啪啪声，响成一片，听得人心里发毛。
好几次，火烧到了眉毛，幸亏躲得快，却不免朝后仰，差点摔倒。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傻傻的。又没人发令，干嘛要去？从来没想过，假如烧死了，父母怎么办？
（现在山虽青，但没大树）
幸得那次打火的人多，虽然过火面积不小，但仍是扑灭了。
下山才发现，自己的白汗衫已成黑布，四肢全黑。
手臂上到处钉着荆棘的刺，痛得很。一扯，血就沁出来，却不见红色。
回家，洗了好多桶水才干净。
然后，被父母一顿好骂。
从来没见他们那么生气过。
我还不服气，说山上起火不去该救吗？
若不是跑得快，差点就挨了父亲一记耳光。
此时，我还在读小学，估计是五六年级时吧。具体时间，忘了，毕竟，二十多年了。
到了初中，学校正在山脚下。
有次上课，忽见桌面上飘落一些叶灰，很快，上体育课的班级在叫，起火啦，起火啦。
火场离学校很近，校长当机立断，停课救火。
不过，他只在每个班挑个子高的上了“战场”，像我这样单薄身材的，未入他法眼。
多年后想起此事，惊觉，若哪位同学哪怕只是受了一点伤，校长不但要受处分，还得挨学生父母的拳脚吧。
上高中后，少在家中，每次回家，仍免不了望望山上。
但见到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再无过火的痕迹。
（山多水少田更少）
想想当时起火原因，无非几个：
山下烧田坎引上去的；
挂山拜坟钱纸爆竹引燃的；
砍柴抽烟烧起来的。
到了2000年以后，村人老的老了，中年青年出去做工了，少年有的到县里读书，就算留在乡里村里的，人数已不可跟80后同日而语。没几人有事没事跑山上去了。
而且，人们的防火意识也上了个台阶，祭祀完祖先，都会等着钱纸灭完才走。
近来听说，住在山里的村人，发现了大型野物。
几十年时间，很多人出生，也有很多人走了。走的人，被葬在满是绿意的山上，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