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帽和木活——失传的手艺 || 作者 听雨赏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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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祖籍通渭吉川。祖父辈兄妹九人,爷爷是老大,迁到会宁近百年了。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六爷、七爷都在通渭。姑奶奶在会宁邢坪,儿孙满堂,且大都才气过人廉洁从政。只有八爷当兵去了台湾,一直毫无音讯,不知所终。
戏帽和木活是我们家族传了四辈的手艺,在通渭及会宁东南乡小有名气。
祖父辈中有两人做戏帽,父辈中有五人在做。尤以我大伯做的最有名。这手艺在普通人眼中那属于艺术范畴,可望而不可及。一个个金光闪烁,雕龙画凤;一件件披金挂彩,珠光摇曳!
会宁人常说的一箱戏帽就是一整套,有龙沙(三龙,五龙,七龙之分。九龙的一般不做,只有真龙天子才配。)、乌沙(知县)、金相(宰相)、黑相(包公)、帅盔(元帅)、将盔(将军)、凤冠(皇女)、男格刺子四件(男兵),女格刺子四件(女兵)等,差不多十七顶为一箱。
做法很繁锁。先把报纸用白面浆糊一层一层叠粘,总共要到八层,俗称打被子。然后贴在土墙上自然风干。干好后再揭下来按祖传的头帽样子放样剪形。然后把细铁丝摸上浆糊缠上纸,再用烙铁把铁丝沿剪样的边缘烙钉在剪好的帽样周边。接着用烙铁根据不同的样式成样定形。接下来是帽刺子等的镂空花纹。有一套专用刀具(二十多把),用小钉锤轻轻地敲刀具上部,用弧形刀刃把镂空花纹切出来,再抹上胶水烙熨平整。
最难做的是起粉。把黄土压碎过筛三四遍,越细越好。细黄土与皮胶水和成稀糊状,装在柔软可塑的袋中(一般用研大的猪尿泡,那时没有塑料袋),袋口装一个锥形管,管口要细,差不多2-3毫米。稀了差易脱落,造成“掉粉”,稠了捏不出来,形成“堵粉”,全凭经验和熟练程度。根据不同戏帽,用手轻轻捏住起粉袋,粉浆就从锥管口中均匀冒出,快速地堆出各种图案,有龙,有云,有山,有水,然后温干。再把金粉,银粉用亮油勾兑成糊状,涂刷于帽子上面。最后一道工序是装饰,包括大大小小的龙头龙身,各种花,各种珠子,各种穗子,各种刺子。做完了凉干就大功告成了。装饰尤以凤冠和帅盔最为复杂,价格相对也就高一些。当然详细过程要比写的复杂多了。
79---81年这三年戏帽卖得最火。通渭、静宁、西吉、靖远、会宁的草滩、韩集、王庙、甘沟叶家沟、太平、河畔都买过大伯做的戏帽。一到冬天大伯家男女老少全家上。侄男子弟一进门大伯就说赶快来帮忙缠铁丝,可谓上下一心,家族齐动。一箱戏帽十天就做好了。最便宜的乌沙一顶卖十三四元,凤冠、帅盔一顶卖三十元,差不多一箱戏帽卖三百元。当时一斤包谷9分2,算一算一箱帽子可以卖三千多斤包谷。
现在唱戏的地方少了,戏帽也就没有人买了。只有看见大伯留下的小木箱,一件件戏帽的纸样似乎诉说着父辈的艰辛和辉煌,再没有人去继承父辈养家糊口的手艺了。是时代的变迁造成的衰落?还是传承的缺失造成的遗憾?
木匠的手艺从我高祖手里就开始了。我爷爷是专做古建筑的,是当时通渭会宁两县有名的大木匠。其代表作为义冈川董家的厅堂,到现在还保存完好。爷爷做的一个神主堂到现在还在通渭老家放着,都八九十年了还完好无损,可惜当年去通渭没有拍几张照片。父辈中当木匠的只有父亲一人。他老人家做得最好的是盖房和风箱。同样的椽檩,父亲盖的几十年屋顶不陷,别人盖的三五年屋面就成了涝坝。父亲的风箱很有名!风箱由箱体(五面)、前档头(活口可拆卸)、手柄、风杆、毛头、风槽、前后风板、风舌头及风嘴构成。父亲做的风箱深得爷爷的真传,兼美观与风大与一身。小时候一到冬天,天天有人来家取定做的风箱。有一年,靖远人拉着架子车,徒步三百多公里,一次从我家拉走了16个风箱。父亲就凭这手艺,抓养大了四男儿女。虽然是个好手艺,到我们这辈终于失传了,再没有人去做木工了。看着父亲留下的木工工具东一件西一件乱丢乱放,心中总有一丝愧疚。
艰苦的生活造就了父辈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技术优于他人的吃饭手艺表明了父辈出人头地的强烈心愿。手艺也就成为父辈热受生活懂得生活的生动休现,成了生儿育女穿暖吃饱的先决条件。承先祖遗德,启后世子孙终将成一句很空洞的说词。我们是悲叹还是遗憾?是愧疚还是无颜?也许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