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崔红旗||大杂院 旧平房,城里人抹不去的乡愁

大杂院  旧平房,城里人抹不去的乡愁
文/坚韧. 静水流深

父辈来自于农村的穷乡僻壤,不消说,那里是他们的根儿,是剪不断的乡愁。而对我来说,从小在北方城市,生于斯长于斯,我的乡愁在哪里呢?

寻思良久——我的乡愁就是那消失远去的大杂院,就是那矮矮的旧平房。那里的一片砖瓦,一抹苔痕,一缕炊烟,一束霞光,都会温润激活我的心灵。
与日渐富裕而人气式微的乡村相对应,在城市渐次消失不复存在的是林林总总的大杂院和旧平房。如果说城镇化使无数农民涌入城市,乡村走向沉寂,那么城市里异曲同工的戏码则是大规模旧城改造,结果也使得平房和院落日趋衰微以至于荡然无存。
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景色改变了从前的简陋、寂寥和黯淡,洋气取代土气,芜杂变成繁华,给人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富足和舒适。可是不知为甚,城里人莫名的惆怅,某种失落,隐隐作痛的怀旧情绪并没有随之消弭,反倒时不时在心底泛起,这或许就是相对于离乡游子的另一种乡愁吧。
儿时的记忆中,往昔的城市天空湛蓝,白云飘荡,空气清新,但大地却是一片素色,街道灰蒙蒙的,没有几幢高耸的大楼,一条条不规则甚至坑坑洼洼的大街小巷随处充斥,且多为土路和砂石路,柏油路只限于主城区。城市体量上,也远不是如今这么大块头。成片的低矮平房拥挤不堪,陈旧的院落布局随意,斑驳杂乱,曾是好多年里一成不变的景致。
在城市,曾经有两种不同的大院双峰并峙相映成趣,如果说占比极小的部队家属大院多少带点贵族影子话,那么为数众多的大杂院就纯粹是平民血统。
但就是这些旧风物,承载着远逝的岁月,摇曳的时光,凡俗的生活和温馨的气息。
大杂院里,老旧平房中有少量土坯房,斑驳的泥皮,像耄耋老人脸上的皱褶;扑鼻的土味,像是他们的气息。大部分则为青色或红色的砖瓦房,简约,素朴,不加装饰,像简装的书架。迷人的是屋顶上飘动的炊烟,清晨、中午和黄昏三度升起,袅袅娜娜,很有气势,仿佛恬静中自带旋律,弥散着市井的烟火气和大院鲜活的生气。
南飞北返的成群大雁排成壮观的阵容,响着尖亮的哨音,掠过大杂院上空,甩下悠远的背影。
生活音符从不匮乏。孩子们玩闹声,母亲唤儿回家呼喊声,自行车铃声,小商贩叫卖声,爆米花炸裂声,焗锅焗碗、磨刀磨剪的吆喝声,热闹非凡,此起彼伏,飘荡在大杂院的上空。养鸡的人家,自搭鸡窝传出了嘹亮的公鸡打鸣声,母鸡炫耀式的咯蛋声。喧嚣无序中,漫溢着草根生活的味道。
四季轮回,氤氲着大杂院的一砖一瓦。风霜雨雪都会在瓦楞上、屋檐下、墙角处留下不同的印记。春天,缕缕春风敲打窗棂,会给人家吹来久违的春色和暖意;夏季最绚烂,有的房前屋后摆放着簇簇盆花,绽放着艳丽和清香。院中那棵绿荫覆地的大树上知了声声,聒噪不休。
雨天里,雨或淅沥或瓢泼,落在屋顶、地面上,也落进檐下大大小小接雨水用的盆里、桶里,嘭嘭地响,声如炒豆。地面上跳动着一朵朵活泼泼的水花,雨水把院和房冲洗得异常清亮。雨后初霁,孩子们撒欢地拥在大门外,撩拨着路边沟渠顺势而下的水流,尽情嬉戏。
秋日,新鲜果蔬驮在人们自行车后架上,点缀和丰饶着清贫生活,点燃平头百姓对美好生活的种种念想;冬季,天寒地枯,旧院老屋被皑皑白雪装点得满眼晶莹。雪地上,孩子们堆雪人,追逐着打雪仗,人雪相映,那种迷离意境恍如童话。
住在大杂院平房里,住户们年复一年过着庸常的日子,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俯仰呼吸,一切显得那么温暖而接地气。
那里留存着生活辛苦的印痕。物质短缺年代,小市民们披星戴月半夜去粮店排队买土豆,到煤铺排队买煤,在菜店凭票买冬储大白菜,家家劳碌是常态,也是标配。日子泡在辛苦里,却也带给住户们人间清欢和内心惬意。
“五一”“十一”,原本法定节假日,却成为约定俗成的劳动日。住户在院子里,马路边,把煤面、焦土与水和成煤泥,用铁制煤模拓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煤坯,晒干就是不错的取暖和烧饭燃料。
最让人感怀的是纯朴民风,邻里互爱互助的人情敦厚。左邻右舍串门走动,你来我往,家长里短,互通有无。院子里公厕、自来水站等基本设施简而齐全,住户共用共享,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吃喝拉撒,说说笑笑,都在无意中增进着邻居间的亲近感。
难忘温馨的场景。夏夜,月色如水,白天的高温渐渐消退。晚饭后街坊们聚在房檐下,听着角落里夏虫的浅唱,摇着蒲扇,喝着廉价的茶水,谈天聊地,其乐融融,爽朗的笑声不时划破夜空,驱走了生活的困顿和窘迫
生活中鲜见薄凉,随处可触摸到质朴的善良。谁家都难免遭逢捉襟见肘或三灾六难,从红白喜事,到担水买米,邻居们都会尽其所有、尽其所能,雪中送炭以解忧;有了喜事好事,如添丁进口、金榜题名之类,也会奔走相告以分享;就是家里做了好吃的,也必是先送芳邻一碗以尝鲜。
大杂院开凿着年少时的欢乐时光。历经风雨沧桑,院墙布满岁月烟尘,已然漫漶、剥蚀,甚至出现颓圮,老屋也已破旧,公厕破败难掩其臭,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大杂院乐园之功能。小时候,每天陶醉于各种各样的游戏,捉迷藏,推铁环,抽陀螺,弹玻璃球,坐滑冰车,旮旮旯旯藏不住杂沓的脚步声和清澈的嬉笑声。
相比今天的孩子,大杂院孩子身上似乎多了几分野性,常常玩得沸反盈天,一身汗,一身土,一身泥。放养状态凸现粗粝与粗犷,勇敢与勇毅。
旧平房镌刻了生命中的酸甜苦辣。一间房往往十几平米,一个家庭通常住一间到两间房。窗户上装着少量玻璃,上端更多是用麻纸糊的窗格,风起时簌簌作响。尽管没有宽敞的空间,光线也不甚明亮,家具简简单单,但人们知足常乐,安之若素,甘之如饴。旧平房盛放了太多光阴故事和苦乐年华。
饭桌旁或屋门口围拢着一家几口,粗茶淡饭吃得却很香甜;土炕、硬板床睡得也很踏实,常能把人从梦中笑醒。日子穷则穷矣,于清苦困顿之中,孩子们早熟,懂事,凡事懂得了珍惜。逼仄的平房,生命摇篮生活的巢,孕育出平民的情怀,走出了多少出息的人物!
时光如流,岁月如歌。旧城改造浪潮势不可挡,大杂院难逃被拆的命运,平房在轰鸣中瞬间被夷为平地,也从此带走了过往的一切:愁苦、快乐、悲喜,还有穷日子。
面对废墟上崛起的鳞次栉比的住宅楼群,以及纵横交错平展展的道路、花团锦簇的绿化带,人们无不为社会的进步、生活的幸福而欢欣鼓舞,同时对过往流年也心生不舍和怀恋,留恋那种朴拙和清纯。
人们搬进单元楼,躲在小楼成一统,很多情况下纯朴不复,“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大杂院已然消亡,连同那人性中醇厚的东西也淡漠已久,这让人陡添一丝怅惘。
这未尝不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情愫。城市脱下陈旧的破衣,换上了簇新的华装,新旧代谢的交织中,却悄然孵化出城市版的乡愁。我眼前不时回放着流年碎影。渐行渐远的大杂院、旧平房,城里人抹不去的乡愁。
作者简介:崔红旗,网名:坚韧.静水流深,祖籍山西省长子县,生活、工作在河北省张家口市。曾多年工作于公安部门,一度从事机关公文写作。亦爱好读书和文学,以此丰盈心灵,调剂生活。偶有文学作品散见报刊和自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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