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妮疯了

本文作者:陈文章


胖妮不胖,圆脸脸,小眼眼。五短身材,看样子胖,其实才九十多斤的体重。小名叫“胖妮”,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个大胖子。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卖馒头女人。看样子憇厚老实,有好品行。一说话就面带笑容,人们都叫她“馒头胖妮”。

胖妮一家,是进城农民工。丈夫石三用一四轮车,把全家四口人从农村拉进城。租了个房,把种地的四轮车改装成加长板车,专门守候在货场门口,拉运大型笨重货物,叫“打零”。女人胖妮工地上当小工。挣个十块八块。

俩口子一上手,就很顺利,觉得城市比农村好挣钱。丈夫石三,把四轮车往货场门口一停,吊儿郎当一天挣个百八十块。胖妮当一天壮工,搬砖溜瓦一天也挣个十块八块。足够一家人一天的消费。

俩口子晨出晚归,俩孩子都送进学校。女孩大,上四年级,男孩小,上二年级。忙忙乎乎,各干其事。日复一日,钱包一天天地鼓起来。

只有在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孩子们学得怎样,无暇顾及。生活上也谈不上能照顾多少,好在孩子们生活自理能力强,每天给个三五元饭钱就OK啦。至于钱怎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了。

过了三四年,丈夫石三找到挣大钱的门路。给各大工地送钢筋,送一趟三五百元,走点运气,一天送好几趟,千把元揣在口袋里啦。当时社会工资,男壮工16元,女壮工才10元左右。而石三成百上千元的挣钱。一两年就在打工圈里成了小有名气的“万元户”了。

有了钱,就谋划买房置地。地是买不起,可买个房子,胖妮他们富富有余。租房过日子,万般无奈,滋味不好受。城里不像村里,有户口找块儿地方盖个房容易,城里要有手续证件,买别人的二手房省点儿事。

买房是大事,要有钱才敢行动。外出打工的人,没有户口,站脚之地都是公家的。要买房需攒足钱,钱不凑手,贷款呀分期付款呀,想都甭想,贷款还得有抵押呢。好在当时房的行情低,有一两万元也就能买个处平房。

胖妮俩口子不含糊,四处相看十几家。都不中意,最后三万八千元买了农场场长的房。主房、偏房大小八间房,占地五百平米。外加5000元,把全家户口都下成了市民户啦。

进城打工,几年花四万多元城里下户买房,着实令人眼馋。孩子们上学不用掏高价学费,家里全部电器化,都是高档家具。胖妮夫妇出来进去,俨然城里人一样洋气,认识的人都夸这俩口子有本事,人前人后都伸个大拇指。

有钱了。胖妮工地上的小工子不当了,自己蒸馒头开店,当老板了。据说两天卖一袋面的馒头,就能挣五六十元。比工地上打工自由,现钱揣袋里了,不存在要账难的问题。当时工地找活容易,要钱难呐。

胖妮人长得憇,性格好,非笑不说话。这笑脸相迎招来不少顾客。每天蒸多少卖多少,生意兴隆。虽说比不上丈夫石三,千数八百进门,但也每天兜里一掏一把钱。

有钱挣,孩子花钱如流水。几乎家里不吃饭,每天上学揣三五十元零花钱。晚上啥时候回来,啥时候算。大人忙得挣钱顾不上过问这些事。

胖妮每天凌晨4点起床。揉面蒸馒头,蒸好赶紧送到市场上卖。上午卖完,中午蒸下午卖的,忙得恨不得多长一双手。钱上垛,不得坐。丈夫石三清早就走,直到深夜才回来。生活过得充实惬意。

好日子孬日子,转眼就是一年。一眨眼,姑娘亭亭玉立,看上去像个大姑娘了。上初中,描眉画眼,招风引蝶。出出进进,成了这条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眼看就要初中毕业,却突然失踪了。

胖妮俩口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放下手头活,四处查找,到处问讯。跑了近一个月,也没找出头绪。到派出所报了案,也没下文。

快过年呀,突然姑娘回来了。不仅她回来,还领回个光眉俊眼的小后生。出门走路俩人挎着胳膊,口口声声称“老公”。腆着大肚子,看样子是回来生小孩了。生不生无所谓,只要这心肝宝贝在眼前晃来晃去,胖妮就高兴。

俩口子不声不响,给女儿租了个房子,安顿下来。就当出娉的姑娘,女人嘛,迟早总要嫁人的。夫妻二人二话没说,念不念书无所谓。柴贩子草贩子,闹了钱就是好汉子。她们俩口子不也斗大的字不识三升嘛。一出年,胖妮倒当了姥姥啦,小外孙到来,更是乐坏了老俩口,女儿私奔的事早丢到九霄云外。

胖妮还在卖馒头,但没以前勤快了。不仅买了和面机,还雇了个人帮厨,胖妮专管销售。挣多挣少无所谓,权当是份工作,一种消遣。钱够花,觉够睡,溜个空子,出去玩几圈麻将。

这玩麻将可能像抽大烟一样,会上瘾。刚开始,中午出去玩一两圈。晚上最多玩四圈,玩完屁颠屁颠回家了。输赢她不在乎,石三更不过问。

据说胖妮玩得好,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而且胖妮的牌风好,赢了不说输了不脸红,马上兑现,从不拖欠一分钱的帐。人们都愿意和她玩。

谁知,越玩越上火,一天不玩堵得慌。麻友有的是,有“闲”阶层,有领退休工资的人,也有有钱无处花的人,图个快乐。有没有以打麻将为生的人,就不知道啦。反正,经常有新面孔。玩麻将不讲究脸生脸熟,只要上场按规矩来,就是牌友。

胖妮由开始的有空玩,发展到专职打麻将。馒头店也关了,没明没夜地玩。越玩赌注越大,由开始的一圈下来三五十元,发展到四圈下来,上万元的见高低哩。赌友们都是成捆成捆的带着钱玩呢。

胖妮一头扎进去,开始三天五日回一次家,后来发展到半月十天也见不着个面。没明没夜地赌。看着家不像个家的破败样,丈夫喝了点酒,壮着酒劲去麻将馆嚷嚷了几次,不痛不痒,胖妮也不见回心转意。

儿子小学蹲了几班,终于上了初中了。老是逃课,大多数时间在网吧度过。班主任找过胖妮他们几次,没半点起色。老师无奈,每次逃课,通知一下家长,权当例行公事。胖妮他们家长也习惯了,忙挣钱的忙挣钱,忙打麻将的忙打麻将,不当回事。

终于在初二下学期里,儿子的动作搞大了。晚自习上溜出校园,撬了路边小卖部,抱了十几条烟,让巡警逮了个正着。接到派出所通知,胖妮才扔下麻将赶到派出所。

儿子偷窃,劳教三个月。从此失学,初中也没毕业,就流落江湖。胖妮消停几个月,重操旧业卖馒头。边卖馒头边给儿子想出路。

卖馒头、卖豆腐赚的个辛苦钱,一天起五更睡半夜,也就是个三五十元。和打麻将沒法比,胡顺了一把上千元。据说胖妮赢了不少钱,但丈夫石三没见过她拿回家一分銭。打麻将不仅赢钱还快乐,卖馒头风吹日晒怎能和打麻将相比呢。胖妮身在卖馒头,心还沉溺在红中绿发万子条子上。

冬季征兵开始了,胖妮找到一个花钱送儿子当兵的门路。花12万买了一个带铁路上班指标的当兵名额,当两年兵,回来就是铁路正式工。交足钱,你就象征性去体检一下。其它政审抹平犯罪记录,毕业证等各种门坎都办妥了,人到现场走走过场,应应景就好啦。

12万元钱不是问题,胖妮从银行提出来,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侯,安全交付办事人。就等着体检走人了。

天不遂人意,野跑野逛的儿子,在让去医院体检时,说什么也找不到了。海勃湾乌达,临河陕坝,撒开人马,连明昼夜没找着人。送儿子当兵的戏又演砸了。送了12万元钱,人家给退了10万元。

胖妮一者让儿子气晕了头,二者赌瘾发作。索性又关了馒头店,重新坐回麻将桌前。每天玩个昏天地黑,吃饭睡觉不回家。一玩几十天。

丈夫石三、女儿女婿去叫几次,都无果而返。胖妮甚至叫嚣和女儿断绝母女关系。那天,丈夫彻底怒了。喝了半瓶酒,壮着酒劲拿把杀猪刀,冲到胖妮的麻将场上。众麻友一看要出人命呀,都逃离现场,石三用刀逼胖妮回家。

回家后众人苦口婆心劝胖妮改邪归正,胖妮耳朵门子也不进。石三气急败坏要离婚。胖妮婚也不离,麻将也不能不打,这把石三气得七窍生烟。

慢慢地才说明,胖妮把给儿子眊当兵的10万元都输了。她发誓要从麻将桌上把输的钱全赢回来,才罢手呢。她这一番交待,把丈夫石三说得闭口无言。

从此,石三再没追过胖妮。胖妮几乎不着家,儿子也不着家,石三一个人每天深一顿浅一顿凑合着。一家人就过到这个地步。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混战在麻将桌上的胖妮,突然接到石嘴山市公安局一个电话。让他们速去石嘴山认领儿子尸体。这不啻是给她耳边放了颗炸弹,炸醒了麻将桌上的胖妮,才想起近半年没见过儿子的面。

夫妻二人,连同亲戚朋友二三十号人,奔向石嘴山市公安局。公安局领到市人民医院太平间。雪白的床单下平静地躺着儿子的尸体。胖妮跌跌撞撞地来到儿子身边,惨叫一声,倒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好在亲戚朋友来得多,七手八脚送到抢救室。人抢救过来了,就是哭笑无常,神精失常了。

案情很明确,胖妮儿子在固原领了人家个媳妇,在石嘴山卖淫度日,让人家丈夫逮住,一刀前胸捅至后胸。凶手已缉拿归案。案情就这么简单。

有吃有喝的小康之家,毁在麻将桌上。胖妮彻底疯了。披头散发,哭笑无常,每天丈夫、女儿看着哩,一松手倒赤身裸体跑到街上。

胖妮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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