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人间】软语为犁,种一地春风
过去已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但过去却是今后惊喜地铺垫,掬起一捧今夜的月色,双膝着地,祈大地清明,人间大安,更祈真理如皓月,愚妄尽祛,敬畏常驻。
软语为犁,种一地春风
The Story of Spring
——庚子上元,寂寞华灯
山川相间,塬峁相依,子午岭向西拱翠,依偎在莽岭脚下这条千顷小塬此时炮声起伏。
上元节到了!
时光不惧,疫情无法阻挡春风抚向小塬,月亮向岁月深处弥丰圆,白玉的脸庞隐着几许寒意又隐着几许沐浴后新锐向中天徐进。
昨夜,清辉携着冷气罩着村庄,一层薄霜封着千门万户,绵延的沟壑在寂静里把触角摸向塬头岭梢。夜被这些触角掘得更深,峁咀分明的棱角里涂着肃清,峭瘦的脊梁把夜抻出几份决绝。冷眼人世,我自岿巍,千年的岁月磨砺出的这份稳当怎能轻易被撼动?
憋着劲儿的炮声响的率意,暮色被掏出一方方的空白来,连片的炮声便轰出一个清亮亮的黎明。虽清气袭人,但蓝屏如镜,村庄的檐角树木小路或橫竖或弯曲,在屏上淡笔清描,不饰粉脂。
上元华灯初上时,该是夜暖如炉吧?但愿酡红如面,人间无恙,屋厦牛卧,绿意潜滋暗长,一个活脱脱的春欢悦多难的庚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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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塬如磐,岁月一边清浅一边绵长。
庚子肇启,大疫突至,人间失声,年关寂寥。
封路封村封街封城。一时间,往日车水马龙的大路上,现在只留得两排寂清的柳树垂了秃枝巴望远方;往昔炊烟如织,谈笑声窜户走巷,孩子们扎堆的村庄匿了声,偶尔吐出几个逡巡的身影;过去街道最不缺的就是人,特别是到了年关,广场上空风筝扭着身子都嬉着春风了,今天肆市冻封,门口语鲜,街衢影单,灯光空耀着偌大的十字。
数字是冰冷的,又是鲜活的,骤快的脚步清醒告知世间疫魔蚕食人间。大疫面前,人心是惶恐的,又是热切的,身心蜷缩于炕头,心随了飞长的数字飞向窗外,飞向一条根脉上破叉出的支脉,也飞向遥远的武汉,焚香敬神之际边又把福佑送给落难的生灵。生长的数字囚压着骨骼,裹敛着人心,顷刻翻脸的自然给着人类最真切的教诲,理性植入的路上洇着血腥。不期而遇的意外明示:意外与明天并不同根,但随尘也可遁入,变数充满着玄机,跟头随时恋着狂妄与任性。
明年,暂憩的华灯会重上夜空,坨坨酡红织满人间,月照柔柳,素影相携,软语化风。暂憩的绵长醉了街衢时,且莫忘记擎一杯酒,祭念古往。
换骨的路上,前仆者是解密经文的密钥。清浅岁月,清浅欲念,绵长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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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来去,一根面条上串起岁月,今天摸得着,却又被忽略。
上元节的早上必吃臊子面。
擀面杖碾过面团,把一座山碾出一马平川来,细刀切割日子,岁月就藏在一根面里。挑起面,便挑起了日子,一头嵌在昨天,一头没入未来,汤溶着烟火,品着的就是实在的今天。
今天含蜜,含风,含雨,含霜,罪邪与仁义比肩而来。祸从口入,病毒借黑色的蝙蝠布局,口腹之欲成了罪邪的载体,除夕团圆的念成了散落的棋子,一根面串不起日子,泪溶在汤里,蚀着人心。
千里相隔,疫魔如火,心揪着;
决绝转身,生死比邻,痛不语;
命悬一线,无助而泣,殇难承;
一面冷一面暖。
大疫临前,岿然如山,背暖;
瘟疫无情,大爱无界,情暖;
执身受命,火中取义,心暖。
滑过唇的汤圆在嘴里开花时,一面幸福一面沉思:
一个人走了,一尊肉体没了;
众多人走了,众多肉体没了;
一个人走了,一个小家暗了;
众多人走了,一座城池醒了;
一个人走了,一颗晶莹的灵魂却在;
众多人走了,尘世的万颗心却被点亮——
一个人的走,走的意义已超出了这个三十四岁的生命所承载的本来;
众多人的走,走的意义更超出了道德、规则,以及权柄的古往内涵,灵魂亟待触骨的蜕变。
哨音急鸣——鸣示的不仅仅是灾难的来临。
岁月风蚀,提醒常在。文字作药,反复的祭念或声追,将高尚与罪邪时时嚼食,只是为了让伤疤不被遗忘得很快。
今天,挑起一根长面入肚时,请好好咀嚼。当嫩滑的汤圆滑过唇齿,进入口腹时,且把它当成一丸药,一边给实在的幸福调味,一边给即来的麻木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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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辇似流,生命一程终结一程不息。
在时间的洪流里,一年只是一段,或平静或微澜或惊涛,终都是过往,一个人一生的近百年只不过是一大段,终也是过往。车过留痕,痕迹的曲直深浅却由自己决定,因为我们自己是掌辕人。
儿时的上元,吃了饺子后要祭灶。灶前摆放好憨态可掬的十二生肖看灯子,锁子(孩子们佩戴的长命锁或平安锁,有些是银制的心形锁,有些用红头绳系上一串麻钱,后来就直接改用红头绳拴人民币了),燃起红烛,焚香,叩首,化表。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需做得一丝不苟,怀着虔敬之心敬天地、敬灶神、敬我们的属相,用锁锁住平安。尽管孩子们心急火燎地期望那串锁子,但此刻,在庄严氛围的包裹里,他们的手脚上是安着把无形的锁的。元宵的花灯最初产生于人们驱逐祸害人类,糟蹋庄稼的野兽而举的燃烧的火把,后来发展至各式各样的花灯。这灯一燃起,就再从未熄灭过。上元之夜,上有月华如水,下有盏盏华灯高悬,以及随着孩子们的脚步游弋的精致灯笼和偶起的烟花,也糅了孩子们率真的笑声。一声笑,一盏灯。一串笑,一串灯。串串笑串串灯。上元之夜被镂成花,素朴地绽放,又繁华地提醒。捻在指间的祥和,清晰而实在。月色无声,坨坨橘红醉眼人间,岁月清浅而丰润。在时间的洪流里,有些念不会随个体生命的终结而终结,它恰成了人类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永恒的念。这念朴素而实在。每每这个时候,行走于村庄,你是无法拒绝这种美好的入侵的,虚妄被涤尽,肉体轻盈,灵魂通透,如一盏孔明灯,任月光托起,自在游走。
大疫在前,今年的上元夜炮声稀疏,灯盏可数,但月色却无比的清亮、清凉,默默地泻向人间,无痕无迹。中天一眸,井底静看人间。春立冬还未尽的大地沉睡,塬头的山梁峁咀把梦蜿蜒着牵向深处,村庄洗尽铅华,玉体自如而优雅地横陈塬心。横穿大塬的一条公路寂寂如河,携着时光静静流泻。看不见的时光,第一次有了最为真切的样子。只不过,你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终点,现世却实在地勒入肉体和灵魂。这一段,在时光之轴之上清楚地警示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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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已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但过去却是今后惊喜地铺垫,掬起一捧今夜的月色,双膝着地,祈大地清明,人间大安,更祈真理如皓月,愚妄尽祛,敬畏常驻。
年年上元,春风普惠,让敬畏如月色清亮、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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