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丨当年坐车逃票的那些事儿

01

初二的时候，我转学到了另一个乡镇读初中，寄居在亲戚家。

一般情况下，每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就在学校不远处的路口等汽车回家。

因为我们那所学校的教学质量还不错，因此周边的一些村子里都有孩子过来上学。每次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大概都有十几个学生一起。我每周坐一次车回家，他们是每天都坐中巴车来回，虽然车程可能只有一二十分钟，但每天要比其他学生都早起晚归，着实不易。

因为他们通常只是到前面几个村庄就下车了，我记得车费是五毛钱。我的距离要远一些，车费是一块钱。

每次售票员阿姨来收钱的时候，其他的人都是扬着五毛钱，唯独我手上捏的是一元钱的红色纸票。

在十几个学生当中，有一个姓王的同学，个子小小的。因为他坐车的距离接近我所在的乡镇，因此车票也是一块钱，但是每次售票员来收钱的时候，王同学就混迹在那些学生之中，也给五毛钱。因为车上大多时候人满为患，售票员也没有注意。而我每次都报出自己的地点，老老实实地给一块钱。

有一次，王同学终于看不下去了，坐在我旁边小声地说：“你傻呀！你别说自己是到那个地方。反正售票员来收钱的时候，你就给五毛，和其他同学一样。到下车的时候，你自己悄悄溜走，售票员不会认识你的，车上那么多人，根本不记得你在哪里下。”

我被他一顿教训，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我下意识地要反驳，但是又怕自己显得不够机灵，总是被他说我傻。就像他说的，明摆着能占便宜的事情，干嘛不占呢？

我内心天人交战了很久，也没有一个具体的主意。撇撇嘴，没搭理他。

02

过了一周以后，我们又一起坐车。王同学和我坐在一排，他看我又拿出一块钱的纸票就急了，直接从我的裤兜里扒出五毛钱，捏在他的手上，等售票员过来收钱的时候，他递出两张五毛的票子，顺利过关。

快二十年过去了，这个情景我印象非常深。那一天下车的时候，我溜得特别快，生怕自己被售票员抓住补票，那就太尴尬了。

好在售票员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我跟着其他几个大人一起下车，一直走出一大截，那辆中巴车突突地开走了，我心里的石头才缓缓落地。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下一次不能这么干了，小心脏受不了。

记得后来我依然老老实实地给一块钱，报出自己的目的地。王同学看我这么不上道儿，丢个白眼，后来也就放弃了。

03

后来某一天，我周五下午没有回家，而是周六下午才坐车返回。因此在那里等车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路上运营的车辆并不多，刚好我又坐上了那一辆平时坐的中巴车。

车上的乘客不多。售票员问我去哪里？我老老实实给了一块钱。

售票员笑着说：“那个小滑头没跟你一起啊？”

我小脸一红，瞬间就知道售票员早就看透了我们的拙劣演技。

想想也是，售票员每天与多少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只“嗯”了一声。

售票员笑着说：“孩子们读书都不容易，在家门口上学还好，不用早出晚归。那些每天早上坐车上学，下午放学坐车回家的孩子，挺辛苦的。”她感叹了一句，脸就转到了一边，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

我当时才知道，为什么王同学能够轻易混过关，不是他机灵，也不是售票员傻。

再后来，王同学依然只给五毛钱，我依然给一块钱。

我没有告诉王同学事情的真相，售票员也继续装傻。

这让他得意许久，直到我们初中毕业。

04

上高中时，大家分散到各地读书，因为当年既没有手机，更没有QQ、微信，甚至绝大多数人家里连个电话也没有，从此，我就和王同学失去了联系。

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佩服王同学的勇气，总觉得他以后能干大事，能够做大生意，因为在我那时候看来，脑子活络的人，会占便宜的人，很适合做生意。

我不知道王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些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做成大生意了。

想想又有些担心，希望他别习惯了占小便宜吃了大亏。

但是不管怎样，我依然挺感激售票员阿姨的，因为一旦她说出了真相，王同学估计这辈子都不好意思再坐她的车了。

要知道，那时候马路上的车子不多，错过了一班车，起码要等大半个小时。

我想不起来王同学的全名了，只记得他个子小小的，每天都笑呵呵的，一直为他逃了半票的事情在我面前得意洋洋。

殊不知，藏在这件事背后的，是和他妈妈一样年纪的售票员阿姨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