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寒时节的阳台上
梁东方
小寒时节,无论从冷在三九还是从阳历一月份哪个角度说,都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四季轮回,到了24节气的最后两个的这段时间,北方温带气候条件下的大地都冰封地冻,万木萧疏,而人们也都尽量避免户外活动,除了上班,在家里的时间大大增加。现在因为疫情而封闭在家,就更不用说了。
在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阳台上在白天却经常有着宜人的阳光,在宜人的阳光里的温度甚至可以说是温暖如春的。这样的温暖如春有一个旁证,就是长寿花开得正艳,一簇簇几乎全部盛开的花朵将红色渲染得异常纯正。小小的红色叶片和红色叶片核心的一点点黄芯儿以及暗红边缘的绿叶都说明,它也认为此时此地是最适合它盛开的“宜花”境界。
去年这时候,也是疫情严重的情形里,给老花盆换土,分出来的一小盆,经过一年的生长,虽然不在高处,一直在阳台的地面上,见阳光的时间比这盆高高在上的花儿要少得多,但也已经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足见朱莲是很适应这小寒时节阳台上的温度的。
它公然在严酷的时候显示自己的欣欣然怒放的峥嵘和娇柔,让人意外,也让人惊喜。比起那万花盛开的季节,这最冷时候的一枝独秀,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更让人刻骨铭心。
阳台上其他的花虽然也没有任何凋零的迹象,芦荟甚至还伸出了长长的花柄,上面缀着一串对称的长条花苞,花苞在黄绿之间,只待打开,但毕竟还没有盛放。
那盆从一棵小小的折枝已经长成了一大盆瀑布样的死不了花,现在不在花期,可也很茁壮,没有一点冬天收敛的意思。仔细看,它细长的叶子其实也是鼓鼓的,属于多肉科,耐寒抗旱,轻易死不了。
还有旁边这盆采自贾大山《梦庄记事》所描写过的西慈亭村的费菜,也就是黄菜,越冬状况也很好;叶子深绿,饱满的叶形支棱在空中,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今年再去那里的时候知道,当时那位在院子里给我挖这棵费菜的老人已经进了养老院,那个种满了整齐的各色蔬菜的院子也就荒废了。
不过,辣椒在花盆里,在冬日温暖的阳台上,已经完全是一棵干黄的枯枝,每一片曾经饱满青绿的叶子都耷拉下来,卷成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干黄的小卷儿。只有其间还挂着的一两个干红的辣椒,不仅保持着本色,而且愈加红得确凿。说辣椒美倒也不是残破的美,而是对比出来的美,是春夏的生长累积下来的历史感终结下来的美。也许从花盆里拔出来,去冗拨余,插到干净花瓶里,摆在没有杂物的白墙前,形式感就到位了。当然,那样也就不再有历史的沉淀感了,它曾经作为一株欣欣向荣的生命的全部历程,都会被清空。
阳台上的温度只在有阳光的时候才能保持,只要阳光西沉而去,阳台上的一切都像是幻象熄灭一样马上就变了天地;寒凉立刻就浮现了出来,那种冷冷的意思先爬上发梢和脖子,让人意识到刚才热烈的喧嚣即刻便已归于无色的沉寂。让人怀疑朱莲红色的花朵也将就此失去自己的颜色,盯着被红花遮挡了一个角的电脑屏幕仔细看,才惊喜地发现,它们鲜艳的红色不仅没有因为阳光退去而有丝毫减损,而且还因为没有了强烈的反射光而更可以看得真切。
天黑下来,开了台灯,这红色依然璀璨;所谓灯下观美人的容人端详与耐看与看之不够,大致如此矣。
以前多见文人描述自己家养了什么花,种了什么菜;当时总觉着,生动或者生动,总还是有点狭窄,不开阔,是独立小楼成一统之属。年纪渐长,才慢慢体会到,那更是生活平易的乐趣、生命欢欣的真实,尤其在这样冬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