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小小说】之 羊 / 流浪者小白
流 浪 者 小 白
之 羊(福建)
(一)
时间是一位纤柔的女子,她走向未来,撒下现在,挥手再见历史。就像突如其来的感冒,她斜托着香腮看我写下此文,我和她相触于墨痕,相拥于笔尖。
她行走的太匆匆,甚至不愿和我再见。我是一厢情愿,她是头也不回的七月之风,我想再一次伸出手,却只能滑过她那修长的玉指,拂过她那轻飘的衣袖,嗅着她余留的体香,就在午后的阳光里,在我指缝夹住的风丝中。
小白和这位纤柔的女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闯入我的世界里的,都是在两年之前。那时的小白刚刚才来到了我家附近,正在适应着新的环境。而我和小白的故事,也就这一半的时间不到,在一年之内。小白一来是没有名字的,她浑身脏兮兮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我也就每天遇上一两眼,说不上熟,也说不上不熟。她倒是愿意和我做一个朋友,但我却不搭理她,不理睬她。认为她的存在便是这样的,浑身脏兮兮,没有任何价值可以被利用。
她一日三餐不见饱,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在这科技和经济日渐提高的时代,小白居然还是过着一九四二的生活。她甚至可以为了一口吃的和其他人大打出手。
“小白多可怜啊。”楼下的大爷对我说到,他一边准备着给小白充饥的饭,一边和我聊起天来。
“她是叫小白啊?”
“怎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
小白就是这样,没有一个陌生人会特地去记住她的名字,就和我们一样。
但凡关系,都有一个从陌生到熟的过渡。
我也慢慢和小白熟络起来,但凡家里有吃不完的剩饭剩菜,或是吃不下的肥肉,我都会留下,拿塑料袋包装起来,下楼递给她。她也不挑,见到就吃。
后来有段时间,楼下开了个小餐馆,小白的生活便开始滋润起来,餐馆一有客人吃不完的的剩菜的便给她送去,她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肥胖程度。算不上肥胖,但起码她和普通的身材一样了,不再皮包骨。
那个时候,她也刚刚好地怀孕了。
“小白怀孕了哦。”我是通过我母亲知道的,“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应该是怀孕了。”
“怎么会?”我问到。
“怎么不会?”母亲答到。
我不止一次地猜测过和小白混在一起的人,就那样凭空地猜测是哪一位。
大家都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又有新生命诞生了。
那段时间,各家的剩菜就像贡品一样,随时送去,不曾断过。
小白也自己在土坡上挖了个洞,准备在里面坐月子。
她的怀孕没有征兆,她的分娩也没有征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到,“小白生了!生了!”
(二)
生了共五条。
我也很是高兴,连忙跑下去看,看看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幻想他们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好景不长,小白咬伤了个老人。
老头是社区里出了名的恶棍,我也对他恨之入骨。
“他妈的!”老头骂到,一只手提着地上捡来的木棍,一只手抓着红色的塑料袋。
我站在窗户旁刚好能看见老头,他的左腿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咬痕,上面还淌着鲜血。
他身旁也围了不少人,都看着他,而小白弃窝逃跑了,只留下五只出生不久的孩子。
“妈的,这狗的主人在哪里?”老头破口大骂。
“哎,流浪的,哪里会有什么主人了嘛?”另一个老太婆说到。
我看见事情不妙,连忙跑下楼去——凑个可笑的热闹。
“流浪的?”老头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而放光还是因为失望而黯淡,反正他现在的模样刚好可以扮演恶霸。
“怎么咬到你的嘛?”人群中有人问到。
“怎么咬到?我就从这里过,它狗日就跑上来咬老子!”老头骂到。
“你确定你没有惹着她?”刚刚问话的人又问到。
“我怎么会惹着她嘛!”老头狡辩到。
“你乱说噶,我看见了,要不是你去拿别人挡风的纸板,你会被咬哇?再说那个纸板能买几个钱嘛?”一个中年男子说出了事实经过,“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单单只咬你呢?”
“你妈卖批还帮着这个小畜生说话噶?这是你养的啊?不想赔钱就闭嘴!”老头不甘示弱,毕竟他可是活的最久的人。
笑话!
老头有些气不过,拿着木棍走近小白的窝,他先是望了望里面的五只可爱的,不,五只小恶魔。
“流浪的?老子叫你流浪!”他用自己的愤怒来掩饰自己的变态心理,用恶毒的言语来装饰自己的杀戮之心。
对准小恶魔的肉体,尽情发挥吧!你可是谁?让雷电远避,让狂风退让的人!小白在你的世界里便是恶魔,而她的孩子就是小恶魔,嗯,的确有理。虽然你才是恶魔。
“嗷!”一只小恶魔哀嚎了一声。
一位老太赶紧冲上前去抓住这位恶霸,一把将他推开,而年轻的一辈自然不敢上前阻拦,说不定老头会反讹你一笔呢。
“这可是几条生命啊!”老太喊到。
老人只好作罢,但看得出来他依依不舍、意犹未尽。
他作出了他这辈子可能最理智的事,他去找来了社区管委会。
“哎,这个流浪狗的嘛。”管委会的年轻干部说到。
“但他咬人了的嘛!”老头一脸凶狠,就像想要从管委会人员身体里掏出什么来一样,他意识上已经把管委会当做这件事的赔偿人员了。
“我给你说,你在这里稍微等等,说不定狗主人就来了。”管委会的人说到,“现在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
“意思是你不管?”老头骂到。
“我也没法管的嘛。”管委会人员无奈地耸了耸肩。
老人还真在那里等了一会。
见热闹散去,我也急急忙忙地跑回家,给母亲说了这件事。
“这个老人啊。”母亲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叮嘱我,“你最近可不要去喂小白,指不定哪天找到你家来。”
“妈。”我不解到。
“求我也没用,不准去就是不准去。”母亲严肃的很。
“我要去!”我耍起脾气来,“本来就是这个老人的错嘛。”
“你管他那么多!”母亲也生气了。
“我就是要去,让他找来就找来,我就当做花钱为小白和她的孩子们买个平安!”我也反驳了回去,因为我知道小白会被这个老头打死。
“你个傻子!”母亲是真的发火了,“指不定小白以后还会咬人,到时候你要让所有人都排队到你家来要钱啊?”
我嘟着嘴,却没有任何行动。
(三)
父亲为了安全,给小白挪了窝,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草丛里面。
但老头仍然不死心,每天下午都来寻找那个让他痛恨一辈子的恶魔。
“小白是杀了他全家了吗?天天来?退休了没事干?”楼下的几个大妈闲聊的时候吐槽到。
他的确是天天来,天天找,非要报仇不可。
本以为他几次都找不到就算了,但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地下楼去喂小白,发现小白不在她的新窝里,而几个孩子散落在一边。
我轻轻地戳了一下那地上毛茸茸的可爱生物。
没了气息和温度,好像早就僵硬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难猜。
我也惊奇于自己见到尸体居然会如此冷静。
第二天,小白的一条腿瘸了,楼下爱狗的大爷心疼不已,好吃好喝对待,并且为她揉腿。
也是奇怪,小白的腿没几天就好了,好像上帝同情她,造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不倒的身躯。
(四)
两个月后,小白再一次怀孕。
虽然那个老头不再来这里了,但人们依旧害怕小白再次受到伤害。
但好在,她顺利地生下来了,这次是三只。
但人们早就失去了原来的热情,小白的月子坐的是一餐不如一餐,吃上几根鱼刺充饥是很正常的事了。
这回的小白学老实了,找了一个枯萎的树桩来安家,并且不再拥有野性。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食物所以没有力气保护孩子,还是因为失去了野性,她见到谁都讨好。
“小白又生了哎。”我母亲惊喜到。
我被小白的顽强折服,母亲也让我好好对待她,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想起喂小白,而这一次她一改前态,单是有一些剩饭,都是铁定要拌上一些肉末叫我端下去的。
母亲自然同情母亲。
但最终没有个好结局,小白的第二窝孩子依然离她而去了。
听说是被楼下的几个大妈抱走了。
此后,小白不吃不喝,趴在地上等死。就算我端着饭递到她的嘴边,她也绝不赏脸沾上一口。
“小白的时间到头了。”母亲给我说。
我单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毕竟只是狗,别太伤心了。”母亲看我心神不宁,安慰我到,我这才意识到她只是狗。
既然她是低人一等的狗,那这心又怎么会宁?
那么,在所有人看来,新生命的诞生都是喜悦,而在小白看来,只不过是一次绝望。她眼睛里闪烁着的泪珠,绝对是因为痛惜自己的孩子而形成的,而不是激动且开心的液体。
正因为她是狗,是流浪狗,所以每个人都不会给予太多的关心。也正因为她是流浪狗,我看见小狗们散落的尸体才不会觉得惊讶。我甚至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不说生命,那概念太过圣洁,但那起码也是一个家庭。
回想一下以前在社区里繁衍后代的流浪狗,不也一个都没有好下场吗?单是我这里我就能说出三只流浪狗的名字。
巧克力,黑白相间的小狗,被人打掉一只眼睛,形成了一个空洞并且发着恶臭的疤痕,最终死于真菌的腐败。
小花,黄黄花花的小猎犬,生了两窝崽子,却一只也没剩下,死于一口老鼠药。
加上小白,三条。
有时我会想,我国的养狗门槛是不是太低了,以至于人人随时可以养,但却不能保证负责,因为被丢弃而导致流浪的狗到处都是。
不负责的人多了,也导致中国成为了第二大狂犬病国家。
而外国养狗的方式的确值得我们学习,单是养狗就需要邻居签字同意,而丢弃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收容机构进行收容,剩下的还有许多,不是说国外的月亮就比中国的圆,而是现在确实存在这个问题。
你没看见?那每一只苟活在水泥楼房之间的流浪狗,眼睛里都透露着绝望。
楼下的叔叔给我说,狗也是会得抑郁症的,他们也有感情,小白就是死于抑郁。
我信了,我必须信。
我若是不信,那拿什么借口来为人类开脱?一只只的流浪狗在我面前死去,我必须相信这是他们心理素质不够,绝对不是人们的问题。
人们是看不见自己的错误的,他们不愿意看见,也不敢看见。要改变这个局势,只能靠流浪狗们自己坚强起来。
造物主是对我们有多大的偏心,才会让我们如此厚颜无耻?这就是经历过认知革命的高等生物?
可笑!
之 羊,原名杨溢翔,福建省福州市人,现居四川省攀枝花市,高三在读。爱好文学、厨艺、历史,痴迷于探究各国文明和文化,同时狂热爱好世界自然景观。作品散见于《西南作家》、《昆仑文学》、《时代作家》、《西南当代作家》、《陕西散文论坛》、《开封诗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