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写作组:戏剧高于生活——读莎翁《悲剧四钟》/臧新宏
戏剧高于生活。读莎翁的《悲剧四钟》,不仅对其悲惨情节和境界所感染,为其戏剧化叙事结构所沉迷,对其诗意化的语言所倾倒,更读出悲剧的魅力:审美的快感不能以道德的同情、抑或现实的要求去分别、评判,不能将悲剧情节认为果有其事,以己见干涉戏剧的进程,换句话说就是:戏剧高于生活。
莎翁悲剧的素材多源于宗教故事,但这是一种艺术形式,所以观看悲剧是一项审美活动。悲剧中的超自然气氛、神怪气氛,加强了悲剧感,使主角的头上闪烁着一道神秘的光芒。悲剧的快感也是一种审美快感,四大悲剧的主角都是王室贵族,人物的地位越高,其沉沦也更惨,结果就更具有悲剧性。他们的激情和意志具有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悲剧是普通人的痛苦无法比拟的,他们不能自在而欣然的放弃生命本身。
《悲剧四钟》中,带给人悲剧快感从强至弱的顺序是:《李尔王》、《哈姆雷特》、《麦克白》、《奥赛罗》。各类人物死光光,该死的顺其自然的死去,不该死的不是替死冤魂或是为爱而死,总之是死得其所,死的惊心动魄、悲怆而崇高!
大多数人不能接受《李尔王》中康华尔和里根挖出葛洛斯特双眼的那场戏,但这就是戏剧,只有冲突激烈,场景震慑,才能激发观众的快感和悲悯!悲剧是将很强的故事缩小到演员可以表演、观众可以看懂的情节而直达观众情绪的触点。所以悲剧描绘的激情是最基本的,那怕是恐怖的,但极其严肃而深沉,蕴含观众对生与死、善与恶、命运与现实的沉思,使观众在与自身经历中比对而思考。葛洛斯特说:“疯子带着瞎子走路,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病态。”埃德加说:“啊!疯话和正经话夹杂在一起,疯话中带着哲理。”《李尔王》与其情境中的暴风雨一样力量强大,唤起人的无力,是我们得以打破自我的短见而分享它的强大。
哈姆雷特是位真心英雄,莎士比亚在书中曾借他人之口说哈姆雷特是人缘好、有威信的王子,言外之意是他能够掌控兵权,征调士卒。我们以经验判断觉得他也应该革命造反,处死昏君。但哈姆雷特却选择听任命运安排,与雷欧提斯决斗,再刺死克劳狄斯。一是因为这是他的家事,民众不知其真伪,他不能吊民伐罪;二是不能将灾难和悲剧转移到民众身上。所以它赋予悲剧的力量而使其悲剧意义显现出悲壮。哈姆雷特在他有生之年从来都不快乐,但他在后世能够享受幸福的生活。读《哈姆雷特》时,不会觉得有任何乱伦欲念的满足,我们它时,虽然有欲念的满足,但更能感到悲剧极大的快乐,能够意识到满足的快乐。
《麦克白》中的麦克德夫说:人行里无限制的私欲就是一种‘虐症'。”读悲剧确实能为我们带来喜悦!麦克白虽然是坏人,却有着极大的意志力量,有悲剧的崇高感。叔本华说:“只有表现巨大的痛苦才是悲剧。”邓肯和麦克白都是受害者,邓肯、班柯的无辜受害比麦克白更大,然而麦克白却成为更具悲剧性的人物,因为他是在斗争后的失败,不是怯懦者的屈服投降。
奥赛罗之死使我们同情而不怜悯,因为他死的有力而威严。奥赛罗表现的情感是忌妒和和悔恨,悲剧中受到净化作用的是怜悯和恐惧。奥斯罗最后的勇敢、坚毅、气魄的显露,在大悲大灾的时刻,他毅然决然的赴死,比平常更显伟大。伊阿古在邪恶中表现出一种超乎我们之上的生命力,我们或许对其崇敬与赞美,但他违反了道德,不能唤起我们的怜悯,他虽然没有成为我们想象着死去的结局,但这正是悲剧能够带来的震撼和快感。爱米莉娅是观众的代言人,她代替我们表达对道德的义愤,她痛骂伊阿古:“让绞索宽恕他!让地狱的恶鬼咬碎他的骨头。”她对奥赛罗爆发愤怒:“她对他最可鄙的男人真是太痴心了!
我们不会为考狄利娅的死哭泣,她天性硬气而不屈。苔丝狄蒙娜之死,是非凡人物的超乎寻常的痛苦。考狄利娅和苔丝德蒙娜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纯洁无辜,有些人看完《悲剧四钟》后,觉得考狄利娅死得冤枉,比窦娥还冤,认为她那么善良而不该死去,但是她带领法国军队进攻英国,她对此负有责任,因此莎士比亚不能允许整个王国臣服法兰西,所以考狄利娅成为自己性情的牺牲品。
她平静而悲痛地说:“我们也不是头一个存心善良,却反而遭到恶报的人。”苔丝德蒙娜未经父亲同意与黑皮肤的奥赛罗私奔,并且粗心大意丢失手帕,她也是自己性情的牺牲品,这超越了社会习俗的界限,招致了悲剧的惩罚而罪有应得。死神的手攫取恶人也攫取善良的人。不管正义不正义,都同样可悲,无善果而终结。
莎翁的悲剧是纯文学体裁的作品,文字中表达出深刻的哲理,更是观众需要宣泄的心声。许多悲剧情境如果换到现实生活中来,大概不会导致那么悲惨的结局。但是戏剧高于生活,只有平庸的心灵,才能产生平庸的痛苦。为了不致平庸,痛苦就显得巨大而震撼,莎士比亚《悲剧四种》里的主角们不能自在而欣然的放弃生命本身,只能悲壮的死去,带给我们怜悯和恐惧的快感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