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盅王 第六章 六月六之约

盅 王

作者:老农

06

六月六之约

“吴府炳昌阁下 台前 福书:谨定于癸亥年六月初六日在家洁治清酌

恭迎台驾
       光临寒舍 蓬荜生辉
                 愚蒲大佑 偕室 鞠躬

敬请”

合上书子,吴老爷子靠在椅子上半天不说话。老四在一边看老爷子如此神情,便试探着问道:“爹,书子里说些什么?”老爷子把书子往老四那边一扔,“你自己看吧!”说完瞌目靠在椅上。过一会对老四说道:“今天晚上把你哥几个全叫来,我有事吩咐!”

晚上的吴家堂屋里,吴家大小都齐齐坐着,桌上摆放着大王爷的书子。老爷子咳了一声,说道:“这肯定是富老毛去到大王爷那里挑唆什么,大王爷这个宴,不好赴。你们怎么看?”老大在一边嗡声嗡气的道:“都是杨家那个狗日的惹的祸,我们来给他背锅,叫人跟大王爷说一声,叫他找那小子去!关我们什么屁事。”吴老爷子不满的斜了他一眼,说:“就会说这话么?老大,你能不能长点出息!”老大婆娘听到老爷子不大高兴,赶紧拉了下自己的男人,男人就不吱声了。

看到老大挨数落,兄弟几个都不吭声了,老爷子几兄弟一一看过去,问道:“你们几个呢?怎么看?”老四冒,就说:“去就去,怕什么,他大王爷不好惹,我们吴家又是好惹的么?”老三打断说:“大王爷就不说他艺业,光凭他手下那一两百多号人,就不是那么好搞的,十方坪的土匪,那是出了名的横。我看还是慎重的好。总不能老爹去赴个宴,还带一队人去不成?”众人一听,又都是议论纷纷的,也有说去的,也有说不去的。

吴老爷子听得家人议论半天,不由得暗叹口气,吴家这一代,看来是没几个能出人头地的人了,几个家伙也就这样了,看来是拿不出什么好办法的了。便手一挥,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道:“不用想了,肯定是要去的了!不仅仅是要去,还要去得亮亮堂堂的!”老三不解问道:“爹!以前小山冲杨恭的事,你老象没事一样,而且还先上门找和,为什么大王爷这里,您却要顶着来呢?”

吴老爷子听得老三问,便道:“今天就给你哥几个说来听听,杨恭那事,理在我们,况且我们势大,杨恭势弱。我们和他斗,赢了也没什么面子,输了可就丢人大了。我们主动上门,没人会说我们是怕了他,反见得我们的大度。'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而大王爷这里,大家势均力敌,差别不大,都是在方圆响当当的人家。再说大王爷极有霸气,你若退半步,他就能压上一步。那咱们吴家还能在这里立足么?从第一次和大王爷结怨,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富老毛这事,不过是个引子,没有富老毛,总有一个其他人来做这个引子的。再说了,以前你公曾经救过他。以大王爷的为人,叫我们去,不过是想凭艺业扫扫我们面子,倒不会为这事和我们要生要死的,怕就只怕到时候大家一出手僵了谁也不让就下不了台了,后面就不好收拾了。哎!我所顾虑者,是你们这一代,不知道还能不能顶起吴家的门风。”几个儿子听说,都默默无语,只是鼻子里却有些粗气,尤其是老四,更是一脸的不服气。老爷子看在眼里,便道:“老四你是不信么?好,那天就你陪我去大王爷那罢!就你出面应付看,看你拿得下来不!我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几天好活?以后的事反正得是你们处理,也该要你们长长见识。不过今天是五月二十 ,离六月六还有半个月,得好好准备下。”于是一家人又计议半天后才睡去。

却说杨恭自从牛栏坡回到家,心里沉沉的总象搁点事,也没平时那么多话,闷闷的干活睡觉,父母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事,问也不说。二老心里发急,就去问他满公昌序,昌序一听,说:“没事,等我来问问他。”

隔了天,昌序叫住杨恭,“孙崽,今天来帮我个忙喽,我想盖个猪圈,没人帮我递篾。”杨恭答应了,回家和父母招呼了声就过来。侗家的猪圈,都用木架子搭的,上面盖着杉木皮,山里瓦贵,买不起,木皮却是不缺,三尺六七的木皮,层层铺上,两边用木条夹了,用竹篾绑上,只是绑的时候却得一人在上面一人在下面,一个人没法做。杨恭手脚利索,昌序是老手,一下午工夫,两人就整好了一个猪圈。昌序就对杨恭说:“孙崽,晚上好好陪满公喝杯酒,我前两天夹了个野兔子,炕得敛干敛干。正好下酒。”

待得晚上,昌序老伴儿炒好了兔子,上来壶酒,爷俩喝着聊着,昌序就问杨恭:“孙崽啊!我看你自从打牛栏坡回来,心了就好象有什么事,话都没以前多咧!有什么事不能对满公说说?”杨恭吱吱唔唔说:“没什么,你老人家不要乱想了!”昌序失笑道:“你个小鬼头,打小满公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告诉满公,是不是看上吴家姑娘了?”杨恭脸一红,说道:“你老人家说哪去了,人家是大户人家,我们是什么身家,一个柴汉佬,怎么配得上人家。”昌序笑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咱们孙崽一表人才,人差了么?家务么!那还不是做出来的,哪有天生的,那姑娘我看不错哎!要不,满公给你去做个媒去?”杨恭急道:“你老人家不要乱说了,话都还没说两句呢,哪知道人是好是坏。”“年轻人呐!就是脸皮薄,怕什么,年轻人嘛!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怕错,错了还有日子改的嘛!想当年你满公我要是也象你脸皮那么薄,一个穷小子,哪得你满婆进屋?哈哈!”昌序说起自己以前的事,眉飞色舞,脸上红光也上来了,老伴一边听得,笑骂道:“老不正经的,尽教伢崽学坏。”“嘿嘿!什么学坏?想当年你满公我,在你满婆寨前唱了三天三夜的歌才得进屋,进得屋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硬是把你满婆拿到手才放脱。年轻人嘛,就是要脸皮厚点才行,要见机,姑娘嘛!那还不是靠哄的?嘴巴要甜,手脚要粘。哈哈!”老头子越说来越来劲。拿起酒杯咕噜灌了一大口,杨恭怕他越说下去越没谱,就打断他道:“满公啊!我想其实不是这些,是那老爷子说的一句话,您老还记得不?他说我还有个坎还没过嘞!我想啊,要过这个坎,怕还是得他帮忙啊!可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他帮忙啊?”听说到这事上,老头子脸上又恢复了凝重,说道:“这倒是个事,想来吴老爷子说得不错。要不这么的,过得几天,我们准备点东西,再上牛栏坡去,表面是去道谢他的提点,再探探他的口风。”杨恭讦讦的道:“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做的事有点出丑。”老头子给他打气说:“有什么出丑的?不就是年轻人的事嘛!不要怕,说不定啊,事也能办妥,还能顺道捎个婆娘回来,哈哈!”爷孙俩说着喝着,都有了几分酒意,商量妥定,于是便收拾各自睡去了。

过两日,杨恭果然依着昌序的话,备了点礼物,前往牛栏坡,一路上杨恭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怕招来吴家的羞辱。几次都想打退堂鼓,但一想到那双大眼睛和自己的以后,还是硬着头皮走,打早出发,到得牛栏坡时已是响午,天气热,到得吴家门前,杨恭已经是一身大汗,把个褂子浸得透湿。

看着吴家的气派,杨恭举起敲门的手正自犹豫,却是吴家一条大黄狗在屋边玩着,闻到了生人味,凶凶的狂叫着直扑过来,把个杨恭吓了一大跳。赶紧弯腰拣石头吓狗,没想到吴家家大业大狗都威风,看着杨恭弯腰,不过是稍退了下,又扑上来,唬得杨恭赶紧舞手舞脚的叱呵着,正狼狈着,突然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一个声音娇叱道: “黄子,叫什么?”声音没落,走出来一个姑娘,杨恭抬眼一看,却不是舜英姑娘是谁?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狗听到主子的声音,扑得更凶。舜英看到杨恭的狼狈样,忍不住扑哧一笑,回头赶紧把狗喝开,这边杨恭赶紧连蹦带跳进到院里。舜英掩上院门,奚落道:“这么有本事的人,还怕一条狗?”杨恭脸嫩,见到姑娘,早把满公教的“口要甜,手要粘”忘到九宵云外去了,憨憨答道:“你们家的狗不一样嘛!比别处的凶!”舜英撇撇嘴道:“才不是,我家的狗会认人,好坏分得清,见到坏人就凶,见好人呢那是就会摇尾巴的。”杨恭倒也不是个现不得郎的,平时嘴倒也不笨,可对着舜英,总觉得自己出过丑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抬眼,磨着两只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到杨恭那窘样,舜英倒也不好意思再捉弄他了,说道:“进屋吧!还楞在那干什么?”便把杨恭带进了堂屋,待得坐定,杨恭问道:“老人家们都不在家吗?”“寨上有人建房子,家里人都去帮忙去了,我等下也要去呢。”舜英答道,杨恭便呈上自己带来的糕点礼品道:“一点小意思看看老人家,别见笑。”舜英故意问:“那么晓得客气了?里面不会下了什么东西吧?”杨恭赶紧辩解道:“看你说的,哪敢哪敢,只是点小东西不好意思出手而已。”舜英抿着嘴一笑接过走进屋里,不一会端出一碗甜酒出来说:“这热天走那么远也够你受的了,喝碗凉水吧!”

侗家待客的规矩,进得屋来,家里只要是有甜酒的,一般都会先给碗甜酒,叫做喝“凉水”,用的山泉水泡的酒酿,既甜又解暑。杨恭赶紧谢了接过,只是就面对着舜英一个人,总觉得局促,便说道:“妹子,上次的事我真是对不起,你别见怪,你要是还挂在心里,我今天就随你打随你骂,到你解气为止。”一提到这事,舜英心里是又羞又气,叱道:“呸呸!谁是你妹子,说吧,今天来什么事?不是又没安什么好心吧?”杨恭看到姑娘生气,赶紧辩解道:“不不,我今天是来跟老爷子请教点事的,要是惹得你生气,老人家不在,那我就不打扰了。”一说到老爷子,姑娘就更来气,说道:“还来跟我公找事啊!你给他找的事还少吗?你捉弄了富老毛,现在大王爷把这事算到我公头上,你倒好,你逞能,我公给你背黑锅。”杨恭一呆道:“有这事,大王爷怎么说的?”“大王爷给我公送书子来了,要我公六月六去他那吃饭,我公和他平常又没什么交情,这不是摆明了要找我公的麻烦吗?我公那么大把年纪了,要是万一有什么差错,你看我家里人饶得了你不。”杨恭楞了半响,一个人喃喃的说:“六月六,今天六月初三了。”突然站起来三两口扒完甜酒放下碗,转身一边出门一边说道:“妹子,谢你甜酒,我改天再来拜望老人家。”舜英急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先回去,带我向老人家转告声对不住,给他添麻烦了,你放心,我自己做的事自己当,不会让老人家给我背黑锅的。” 杨恭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出去,舜英怔怔的看着,也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该送,一转眼,已经看不到人了,只是传来一阵阵狗叫声。“我告诉他这事,他不是一个人去找大王爷去了吧?他就算有本事,也没大王爷势力大啊!万一要是出什么事那怎么办,不行,我得找公去。”舜英匆匆忙忙关上门走出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莫名其妙的替那坏小子担心。

作者简介: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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