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 漂亮多情的男人啊

女作家的生活多是丰富多彩的,所让人津津乐道的,往往都离不开男女关系。古代如此,民国也如此。抗战时期的上海滩,冒出个海派文学,奇葩之余当以张、苏为最。张爱玲不必说了,苏青的《结婚十年》同样拥趸无数,前者嫁了胡兰成,后者傍上了陈公博。她们的书里虽没有大段的对男女之事的描写,但令人兴奋的文字是不缺的,苏青写道:“我需要一个青年的、漂亮的多情的男人,夜里偎我并头睡在床上,不必多谈,彼此都能心心相印,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永远融合,拥抱在一起。”

图书大卖后,苏青得了一个名头——“文妓”,感觉不太好听。正如张爱玲有次说的:“这叫法听上去有些过分,甚至可笑,仔细想起来,却也是结实的真实。”张爱玲自惜羽毛,有些文人相轻,却也承认:“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

苏青本名冯和仪,又名允庄,1937年发表《算学》才以苏青为笔名。其妹冯和侠,笔名苏红。1914年5月12日,苏青出生于宁波乡间的外婆家里。她的祖父举人出身,之后经商,家里良田千亩。她的父亲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归国后在银行任职。她的母亲也是师范学校毕业,当过小学教师,在当时也是新女性。

在外婆家长到七岁,苏青玩得跟野小子似的,后由祖父开蒙,八岁去了上海读小学。她学习聪敏,一进学校就连跳两级,直接上了三年级。快小学毕业时,父亲先有外室,再投机失败,忧愤之下病故。母亲只好带着她回到宁波,让她进了县立女子师范。不久,因为擅自把头发剪短,苏青被退学了。之后,苏青入读浙江省立第四中学,开始发表文艺作品。毕业后,因英文特别好,作为宁波六县唯一考生,考取了中央大学外文系。

大学期间,因为美貌才情,苏青有“皇后”之称,可惜却招来了麻烦。那时,苏青已有包办婚约,对象是中学同学李钦后。毕业那会儿,她演《孔雀东南飞》女一号,李只是个跑龙套的。李钦后在东吴大学法律系读书,很怕“皇位”不保,不顾事前的约定,要求完婚。考虑到弟弟的读书与不菲的聘礼,苏青只好无奈地同意。1934年,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基督教青年会结婚。不幸的是,苏青发现了新郎与表嫂的奸情,却只能隐忍。

同年的9月17日,苏青辍学回家,生下了女儿。之后的五年间,苏青连续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儿,李府上下态度骤变,她受尽了冷嘲热讽甚至凌辱。虽然1942年她生了个儿子,但生活压力、性格冲突,以及丈夫的家暴与出轨,都让这段婚姻走向崩溃。在自己的第一篇作品《生男与育女》里,苏青写道:

一女二女尚可勉强,

三女四女就够惹厌,

倘使数量更在四之上,

则为母者苦矣。

说来也巧,他们家邻居是因为小说《鬼恋》而名声大噪的作家徐訏以及他美艳的太太赵琏,两家常来常往,“情感大戏”桥段继而发生,赵琏怀上了李钦后的孩子。这事的转折点是一个耳光。那时苏青终日赋闲在家,没有收入。有一次向丈夫要钱,“富二代”李钦后火了,伸手扇了她耳光不说,还大声吼道:“你也是知识分子,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赚钱呢!”

1943年3月,苏青与李钦后十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让苏青每天难以成眠。幸好苏青还有一支笔以及满腔愁怨,她写出了《结婚十年》,一举成名天下闻。这支笔为苏青赢得了名声,也赢得了男人。这事的缘起还在一年前,那时苦闷中的苏青在《古今》杂志发表散文《论离婚》,写道:“男子即使有了外遇也不会轻易离婚,因为即使老婆已为糟糠,毕竟服侍自己一场,再不济也可管家带孩子,且有能力和财力拈花惹草的一般名门望族,休妻也始终是件不名誉的事情。”

这篇精彩的文字打动了上海市长陈公博,因为和下属关系暧昧,夫人李励庄带着儿子以自杀相胁,很是无奈。读《论离婚》后,陈公博请人大大地赞美了一番。苏青自有玲珑心思,发文回应,直接夸起了陈公博的长相,说他有着诚恳的笑意,还有“高高的、大大的、直直的鼻子”。鼻子象征着啥?老陈心中一派澎湃。

1943年6月18日,陈公博从周佛海夫人杨淑慧那里听说离婚后的苏青寄住在亲戚家中,急于找一份工作,便再也按捺不住,第二天就写了一封信请苏青前来做官,任自己的私人秘书,每月有一千元的收入,但要保守政府的秘密。苏青自然跃跃欲试,应邀做了政府专员。官瘾才过一个多月,苏青忍不住发表了《谈做官》一文,写道:

一个真正想讲爱情的女子,决不会把做官的人看作对象,他的事情这样忙,行动这样不自由,都是恋爱过程中的致命伤。春天里蝴蝶儿踊跃了,他在忙着接见宾客;秋夜月光如水般泄下来,他已疲倦得沉沉入睡了,你还能同他讲些什么呢……

老陈见她说得露骨,赶紧让她停职留薪,否则她说不定又会抖落出什么猛料。苏青则用陈公博给她的十万元支票办起了《天地》文艺杂志,写她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还把周作人、陈公博、周佛海父子、胡兰成等汉奸文人都拉来做她的作者。杂志一度洛阳纸贵,因为时局很快动乱,因此渐渐没落了。

苏青和胡兰成有过一段情缘,被写进了《续结婚十年》中。苏青描述胡兰成是个很好的宣传家,她对他佩服得死心塌地,不由自主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两人还有过“有没有性病”的不堪对话。那时张爱玲常在《天地》上发稿,与同为作者的胡兰成算是互有闻名,尤其是《封锁》一文让胡大为叹服,以此为契机,在苏青的有意成全下,促成了胡、张两人一场旷世的婚姻恋情。

抗日战争胜利了,陈公博跑了,1946年6月4日又被抓来枪毙了。苏青顾不上伤感,自己也身负各种骂名,惊恐莫名。这年冬天,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的苏青,遇到了接收大员王林渡,王林渡比她大六岁。两人好上后,苏青得了一幢大房子。王上校有家有业,不久回了汤恩伯部队,为苏青留下了一段露水姻缘。

1949年之后,苏青被排斥在主流之外。她有汉奸嫌疑,文字也没有革命意识,挣扎了一番后做剧作家,创作的剧目大多反响平平。但是,《屈原》《宝玉和黛玉》获得了巨大成功,连演了三百多场,演员们大多获了奖。她的前夫李钦后解放后任上海市人民法院学习审判员,因为贪污腐败被查,1951年被判处死刑。

在胡风事件中,苏青受贾植芳牵连,被打为胡风分子,关进上海提篮桥监狱。两年后,虽被宽大释放,回到剧团的她却无事可做,只能去剧场看大门,令一帮老友见到唏嘘不已。再后来,1966年“文革”爆发,苏青被抄家批斗,同时被剧团辞退,后来总算被黄浦区文化馆收留。

1975年,苏青退休,每月领退休工资四十三元一毛九分,与小女儿和外孙相依为命,住在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因住房狭小,苏青时常与邻居发生矛盾,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晚年的苏青更是身患多种疾病,她在给友人的信里写道:“成天卧床,什么也吃不下,改请中医,出诊上门每次收费一元,不能报销。我病很苦,只求早死,死了什么人也不通知。”

1982年,苏青病危,想再看看自己的《结婚十年》,居然没有找到。同年12月7日,苏青去世,终年六十八岁。她死后,没有开追悼会,也没放哀乐,仪式草草几分钟就结束了,场面凄凉。胡兰成晚年在《谈苏青》中说她:“有一个体贴的、负得起经济责任的丈夫,有几个干净的聪明的儿女,再加有公婆妯娌小姑也好,只要能合得来,此外还有朋友,她可以自己动手做点心请他们吃,于料理家务之外可以写写文章。这就是她的单纯的想法。”

身逢乱世,一个貌美才高的女子想要获得一份简单的幸福,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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