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大白话│二奶奶的早晌

天还麻黑儿,二奶奶就起床,穿上粗布大襟褂子、悠裆裤,蹬上老布鞋,抹把脸,从余领子里拿出锄头,提留着一棒子水,想趁凉快,把北涯坡棒槌地里的草给耪了。

大门上插关子刚拉开半截,从门缝里影影绰绰看到,一团黑影缩在门口。

“他娘的,大早晌的,这是啥怪物啊!不是马虎吧?”

“哎呀佛!” 脑子一走神,手就被门插关子挤出了血,二奶奶气得破口大骂:“歪门,哪个半青二百五,大早晌黑唬他祖宗啊?不长眼了!”

骨得在门石欠子上的墩子不敢迂磨,连忙大声回道:“二奶奶,是俺,墩子!”

“熊孩子,你木家长脑子啊?得为地想吓煞你二奶奶啊?”

“二奶奶,砸死我也不敢啊!”

“你不是跟恁叔下关东发财去了吗?这多咱回来的啊?”

“昨儿晚回来的”。

“啥啊?坐着碗回来的?你他娘的还坐着碟子回来的呢!”

“这才出去几天啊?连夜拉后晌都不会说了?”

“二奶奶,你都把俺说欢气了!从小说的话忘不了!”

“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周姑子郎咸的砸蛤蟆了,再迂磨你二奶奶走了!说,做啥来了?”

“俺爹让俺来给你送他昨天逮的山水油子、母乖子,俺才思你白日家不容过,就一早来了,你别笑俺日过啊。”

“哈哈哈,你爹那么夹细,咋郭少的给俺啊!?该不是求俺啥事吧?”

嘿嘿嘿……

墩子看着二奶奶不停地傻笑着。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别傻不拉叽地嘿嘿嘿,你二奶奶还得上坡干活哪,没空与你砸牙!”

“俺爹让俺求你给俺说个媳妇。”墩子红着脸声音低低地说道。

“啥啊?说媳妇!哈哈哈……可笑煞俺了!笑得俺这肠子都疼。”

“就你爷俩穷得叮当响,连间好屋都没有,人家谁家闺女往火坑里跳啊!?就别为难你二奶奶了!起来,起来,二奶奶得赶紧锄地去了。”

见此情景,墩子也是急了,一把拽住二奶奶的锄把子, “二奶奶,你先别走,俺有钱,俺这回去东北淘金子挣了一大摞子钱哪!你要给俺说上媳妇,以后你耕(jing)地、剜苗、割(ga)麦(mei)子,挑水、抓地、种娘花、揣搭伙俺全包圆,包管伺候地你老熨熨帖帖(yu yu kuo kuo)的。”

“好好好,没想到你还真能粘约,谁让俺是你二奶奶来,俺就再耽误会功夫听你白活白活,值过不值过俺都认了!真能给你说上房媳妇也是给俺自己积德啊!”

“你说说,你想找过啥样的?你二奶奶也好给你踅摸踅摸。”

“二奶奶,不怕你说俺半青,俺不是二五眼,俺觉得你邻世家小兰挺好!一笑两酒窝,俺可稀罕她了!求你给俺捅咕捅咕说说呗。”

“哎呦,额的个娘啊,你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就凭你这勺巴样,人家小兰看上你才怪哪!”

“墩子啊,心眼子别拐谷,快带上你这出出、淹油了的山水油子、母乖子,哪里来、哪里回吧!你二奶奶没这个本事!别让你二奶奶掉架,再粘约我也莫用。”

说完,二奶奶哼着“清粼粼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小芹我洗衣裳来到了河边……“大步流星地向着北涯坡自留地走去。

二奶奶气喘吁吁地来到地头,抬眼望去,却见棒槌地里有个人正在弓着腰撅着腚吭哧吭哧地忙活。

“这是谁啊?谁这么好心的几我锄地啊?今天早晌真是斜乎了!”

“一顶破草帽,秫秸一般的身板,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蓝大褂子,提到胸口的黑悠裆裤,不是墩子爹又能是谁啊?!”

“嗨!看来这爷俩是商量好了给我下套啊!”

“墩子他爹,墩子他爹!”二奶奶在齐腰高的棒槌地里,踩着禤禤活活刚锄过的地,一溜歪斜地从地南头赶到地北头。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组啥啊?有事直接和俺说不就行啊,还用得着了这样?看把你使的!”

二奶奶伸手一把夺下了墩子爹手里的锄头,扔到了地头上。

“快坐下歇似歇似吧!干扩了吧?来,哈点水。”说着话就把玻璃棒子的水递了过去。

墩子爹仰起头,咕噜咕噜哈嘹几口水,然后长叹一声:“哎,我已是土埋半截的多才了!墩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我对不住他早死的娘啊!”

“夜来后晌,孩子回来,从墙上卡坛子里翻噔出他娘的相片,不停地抹眼泪,孩子苦啊。”

“我心思来心思去,只能求你了。”说完,墩子爹双手抱头,古得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窝蚁殃一动不动。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墩子爹,这快到早晌饭时了,你给我耪了一大早晌地也该饥困了,快回家吧!你说的这回事,墩子早晌也找我了,可小兰这闺女心气高,你爷俩这慢是地里猛不丁一说,得容我好好琢磨琢磨。”

“对了,他二奶奶,我想起个事来,不知该不该说。”

“嗨,咱俩还有啥啊?有啥说啥吧!”

”今年春上,那高家庄算卦的瞎厮来咱庄算卦,我让他给俺墩子掐算了一卦,说俺墩子和小兰能成。”

“瞎厮算卦都是瞎话留门骗钱的,能信吗?”

“不过话说回来,咱墩子随她娘,长得挺样法,现在又勤力,又能四处划拉着赚钱,也许还真行!”

喳喳喳喳,喳喳……

地头上粗壮遒劲的柿子树顶,两支野鹊(qiao)不停地鸣叫着。

“早报喜,晚报财。”这大早晌野鹊不停地叫,是有喜事啊!看来墩子的事有老天爷罩着呢!”

“他二奶奶,这事俺就全仰仗您了,成不成你都是俺和墩子的恩人啊!”

“好了,好了,八字还没一撇,谢个得啊!抓紧回去打点糊度或下个古扎头吃吧,剩下的这几垄地,我还得趁凉快赶紧耪哪。”

墩子爹走了,望着渐行渐远瘦小还有些罗锅的背影,一丝怜惜悄然爬上了二奶奶的心头。

无论咋着,我也要想法促成这桩好事!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了,火辣辣地晒得二奶奶的脖子生疼,也拉盖上汗珠子不停地直往下滚,煞得两个眼眯着睁不开,棒槌叶划得胳膊上一道道的血印子,一出汗,既疼又刺挠。

炊烟升起,早晌干活的乡亲陆陆续续地回家吃饭了。二奶奶的肚子也咕咕直叫,耪完最后一锄,坐在树下稍一歇似,哈一口水,沿着地边边野兔子掏的满是扩窿眼的小路,心事重重地往家走去。

“得咋能让墩子和小兰对上眼呐?”二奶奶边走边嘀咕。

作者:宋永信,1980年高中毕业于邹平县南北寺学校,1982年参加工作,现供职于山东省国税局,业余时间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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