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清泉绕舍漫书香
烟雨江南
清泉绕舍漫书香
作者:尹贻坤
初识洪范,缘于一盏清茶。因对茶情有独钟,我对水也颇为在意。泡茶的水,几番比斟,至爱洪范池矿泉水。以洪范泉水泡茶,茶汤澄澈甘甜,茶、水相得益彰,犹高山流水遇知音。或许缘分使然,因偶然的机遇,我来到了“山中小江南”——齐鲁泉乡洪范池镇。
一路行来,好景美不胜收。登“壁立万仞”的云翠山,看青翠如屏,道骨仙风;沿“九泉之水”的狼溪河,看水清如鉴,风光旖旎;临“扈泉涌碧”的扈泉,看浪花如雪,击水雷振;览“洪范浮金”的龙池,看泉清如透,锦鲤空游;瞻“崇溢春秋”的于林,看古松如素,肃穆庄严;入“古韵浓浓”的南崖古村,看古巷如史,历尽沧桑......洪范古镇,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灵秀的山水盛景,让我耳目一新,流连忘返。
尽览洪范美景,各有千秋,而独令我魂牵梦萦的,却是天池山下清泉绕舍之地——书院泉边书院村。如前世的约定,在初秋的午后,我独自静静地走进这个古老的村落。
行至村口,形似书本的石刻牌匾掩映于花红柳绿之中,顿感书香萦怀,似有书声入耳。“书”卷轻展,扉页上赫然刻着“书院古村”四个楷书大字,如同一位智者安静地翻阅,温习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
入村,见有水渠于村中穿过,蜿蜒曲折,如玉带飘飘。夹岸草木青翠,枝叶扶疏,与清水、石屋相映成趣,秀美如画。沿堤岸前行,见渠中水路三分,一路向北,一路向西,一路入地下暗渠,呈水路立交之状。这彰显了古村人的智慧:仿“都江堰”原理,当雨季泉水喷涌、水势较大之时,可疏通渠道,不至成患。三岔口旁有一白色石雕,形似大象,上刻“古渠浣纱”四个行书大字。石雕乳白色,酷似一段洗净的丝纱,晾晒于白石之上。未曾见人洗衣,只有两个妙龄女子,着素雅的白裙,用小竹篮盛了几个鲜红的桃子,在泉水中清洗,不时有笑声和轻语声萦绕于耳畔,如恰恰的莺啼,如潺潺的流水。
石屋临渠而建,与泉水比邻而居,年年岁岁,相看两不厌。石屋旁花草葳蕤,杨柳依依。前行,有石桥横跨水上,上书“素心桥”,此名源于明代进士朱应毂的《东流泉上和朱可大年丈韵》中的诗句:“千里来知己,同游惬素心。”
小桥流水,古院书香,佳人如玉,我不禁想起江南。“游人只合江南老”,书院村,这山中小江南,便是此心安处。
行不多时,便来到书院泉,泉涌于池,下自成溪。缘水畔而行,岸边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光滑如砥,不知多少人走过。石板两边已铺满青苔,碧绿如茵。小路一侧是粗壮的杨柳,枝叶繁茂,树冠如盖,在石径上留下暗淡的阴影;一侧是清澈的溪流,溪水清清,水流脉脉,水底沙石、水藻历历可见。有群鹅浮游于水面,白衣胜雪,红掌轻拨,或引颈而歌,或戏水沐浴,引游人争相留影。几只麻鸭栖于岸上,或卧地休憩,或侧目而望,或悠然踱步,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溪上便是东流泉,又称书院泉,为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因其泉水源自天池山,涌出后自西向东流去,故称“东流泉”。早在1500多年前,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曾在《水经注》中记载:“天池山下有泉,名东流泉。”泉池始建于汉末,为7.8米见方的水池,深约3米,池侧有石雕龙头一处,相貌威严,泉水自龙口汩汩流出。泉水常年不竭,日涌8378立方,年涌30万立方,为洪范池泉群之最,且水温恒定,常年保持16摄氏度左右,堪称奇观。
泉池南侧,有唐代洪福古寺遗迹。此寺原为白马寺僧人清真、悟明创建,后因明诏毁淫祠,中丞刘隅上书改建书院,1546年兵部尚书苏保佑赐匾额“东流书院”,书院遂成。刘隅的侄女,便是大明阁老于慎行的母亲。于阁老为三代帝王之师,文冠一时,曾与好友朱维京、朱应毂等畅游东流泉,并赋诗留念:“风雨鸣丹谷,林亭倚翠岑。树勤三秋色,泉飞万壑音。夜凉横吹起,欲听水龙吟。一樽今日酒,千里故人心。”
据村内《重修黄公祠及东流书院景点碑记》记载:“书院村原名东流书院,刘公聘黄雨公在东流书院任教......”黄公自嘉祥黄垓携家眷来此教书,因殊爱此处山水,刘公便出资为其买下此地,以后黄氏后人便世代居住于此,渐成庄落,于是取名书院村,而泉水遂称书院泉。
池侧空地上,有几个老者安坐于翠柏之下聊天,神态悠闲。我上前与老人搭讪。其中一位老人告诉我说,他已86岁,身体健康,村中五百多人,长寿者比比皆是。外人说书院村是长寿村,其实就是因东流泉水纯净,无污染,做饭泡茶都用它,所以人们才能健康长寿。
老人还说,在书院村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日清晨八点之前,村中没人洗衣洗菜,大家都汲水做饭;八点之后,才开始有村姑在泉水下游洗衣洗菜。这个规矩,没有人制定,也没有人监管,然而千百年来,代代相传,从来没有人违犯。
我向这位老人询问黄公祠遗址,老人极为热情,主动答应带我参观,我连声称谢。沿古老的石板小路,我们来到一处破旧的宅院,大门已无,唯有石碑。院内杂草丛生,颇为荒凉。门窗早已破旧不堪,但堂屋门楣悬挂的御赐牌匾极为触目,上书“德清世家”,蓝底金字,端庄雄伟。举头,屋脊上有二龙戏珠的石雕,腾云驾雾,栩栩如生,由此可知院落主人曾经何其辉煌。黄公祠东面人家,门口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桩等物,也昭示着此地非是非寻常百姓家。
老人邀请我去家中喝茶,这也正合了我意,谢过老人,随他走进一个胡同,胡同两侧断壁残垣,泥墙上青草丛生,偶见有木制的方格窗户,让人有穿越的感觉。还有一些旧院落,旧式的大门,两侧横卧着光滑的垂带石,上面刻有水流、莲花等简洁的图案。老院大门都上了锁,锈迹斑斑的铁链,老气横秋的铁锁。夕阳穿过树丛,斜照过来,斑驳的树影落在门板上,让人忽生怀旧之心。或许,这些院落,在等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主人,等待那久违的琅琅读书声吧。
转出胡同,迎面是一个新式的大门,中国北方农村典型的建筑样式,高大,威严,老人说到家了。进入大门,是一面盈门墙,白墙,黛瓦,中间是大大的福字,墙前翠竹青青,颇具风骨。右转是通往堂屋的小径,路旁有小水渠,清水自墙外流入一方形水池,缓缓地溢水。池旁一圆形大缸,缸里翠叶如盘,菡萏如雪。老人说,以前家家有泉,从不储水。夜里,家家有月。家庭主妇在厨房做好了饭菜,入盘,然后置于一木板之上,木板入水,饭菜即随顺流水进入厅堂,这就是“流水传餐”。想这流水传餐,比文人雅士的“曲水流觞”,更多了人间烟火。
进入厅堂,迎门是老式的八仙桌子,雕花的椅子,黑漆古色,青花坐垫。桌后条几上,两端整齐排放着一些书,有线装的旧书,亦有当代的新书。条几中间是一盆茉莉花,花满枝头,姿态娇娆。家中的大娘亦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耳聪目明。见有客来,大娘取出一把紫砂壶,古朴的上合梅,老紫泥,我想这必是老人家的心仪之物。净手,烫壶,洗茶,温杯,放茶.所有的动作,稳重而沉静,娴熟而优雅。干茶入壶,大娘顺手剪下几朵茉莉花,略一冲洗,放在壶中。茶汤入杯,色泽金黄,澄清透亮,龙井的茶香和茉莉的花香萦绕,竟有些飘飘欲仙了。
辞别老人,天色已晚,上弦月皎皎,碧空无纤尘。我再回书院泉时,游客尽去,四周岑寂,唯有泉水淙淙,如夜曲,似低语。月光透过泉边的古树,洒在水面,水中月影摇曳,银光熠熠。白日里嬉戏的白鹅、麻鸭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安然卧在岸边温馨的“家”里,或许,早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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