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忆守岁

忆守岁

安乡县城东小学 叶春霞

小时候，望守岁。

大年三十，天刚擦黑，爸爸应我们的期盼，早早在堂屋南墙边燃起一堆火，用的是一整年积攒的大枯树蔸、剔除的水杉树枝、烂椅子腿。守岁的人就用跳跃的火光写下过年的第一行诗了。

爸叮嘱我们不停添“财”，火烧得旺，来年财运就旺。我们姐妹好想拿到火钳做添柴人，觉得神气。过年了，爸妈格外好脾气，我们做错什么事都会得到原谅——他俩最多吓唬我们说，等过了正月十五！谁还不知道等着等着就没事了呢。

爸妈在大年三十这天脾气好到顶点：会同意我们自己在火塘边的砖头上、火钳上烤刀切糍粑；火灰里煨鸡蛋、大红薯；烤甜甘蔗酸柑子……妈妈会用黑瓦罐煨水，切姜片，刀把擂出姜汁，加茶叶，撒熟芝麻、熟豆子、盐，开水冲泡香喷喷热腾腾的茶吃。有时，妈妈在火塘里放一个铁三角架，煮茶叶蛋或者鸡蛋甜酒汤，甜酒汤里偶尔会撒几片红枣（都要留着招待客人的）。

有时候，我们端着火钳烤糍粑，小心翼翼的，一动不动盯着，生怕手一抖，糍粑掉进火坑灰里——那就要吃进一嘴灰，味道天差地别不说，糍粑的样子灰扑扑的，丑得很。

恍恍惚惚门外小伙伴一声喊，“跛子捉人啦！”（一种单腿捉人游戏）其实是错觉。“说扯谎就扯谎，三十的夜晚大月亮”，乌漆抹黑的夜，小伙伴都不像前几天那样，小泥鳅般东家进西家出了——打粑粑、熬麦芽糖、炸面粉鱼什么的美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忙完了！蹿出门玩是莫想了，家家户户的大人，都把“猴子们”圈在火塘边了。

飞扬的火星慢慢悠悠盘旋上升，细腰一扭，消失了。慌急火急的我，把糍粑翻过来翻过去，手腕子要酸了——妹妹偏跑去削荸荠了。把糍粑摸了又摸，硬邦邦的，像铁块。糍粑呀，温吞吞的，怎么还不鼓泡泡呢！鼓好大一个……“嘭”一声响了，哪个玩小火炮？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糍粑像个魔术师，在我眼皮子底下，“怦怦怦”吹气球似的胀大了，鼓鼓囊囊，白白胖胖，好肥呀！快快快！移开！烫死人的糍粑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恨不得生出四只手。“噗”，匆匆忙忙的，眨眼功夫，糍粑像受了捶打一样，瘪了，如同干枯的灰白石片，冒着热乎乎的香气。自己烤的粑粑味道能不好？

有一年，将近转钟十二点整，爸爸放鞭炮给旧年“辞行”后，就睡觉了，我和妹妹定要守岁——爸爸说，这岁本来就是要守到天亮的；一般人都守不住。如果我们守着了，拜年后就给我们一人两角压岁钱——不上交，自己花。

我俩，“不一般的人”，互相陪伴打气，在电视机屏幕出现一片雪花后，不知道怎么熬到了天亮（两角钱的诱惑），眼看爸爸轻快地走到大门前东边的水沟畔，燃放“一百响”鞭炮“迎新岁纳万福”。压岁钱呢？怎么花的？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想不起来了，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点小孩子对大年初一清晨到来的欣喜，对压岁钱的渴望，对即将来到的“不一般的胜利”的期许……“巨款”也许买了气球，也许买了辣椒棒棒糖，也许……

鼠年末，妹妹全家“就地过年”，没有回家。年三十晚上，我们一家和爸妈就着电火炉，对着五十五英寸的电视机，边吃边看春晚。看看这堆吃的，妈妈得要采购几天啊？红的火龙果苹果砂糖柑沃柑，绿的小香梨，黄的猕猴桃贵妃芒蜜柚龙眼……饼干糖果瓜子花生……多乎哉？多哟！我们竟然不知道吃什么好，什么都尝尝，肚子一会就满满当当塞不了啦，爸爸种的甘蔗都没人啃。妈妈的芝麻豆子茶、甜酒鸡蛋汤圆龙眼汤、银耳红枣汤……轮番上场！

哦！我们闻到香味，肚子不同意吃，一端起碗，本着“光盘”精神，又吃得扎实、欢实……吃吃喝喝，守到了新岁，老屋外广阔的夜空，升起了迎接新年的烟花，璀璨了深沉墨黑的夜幕，催开了人心头热切的期盼，唤醒了暗沉沉四处的春气息……劈劈啪啪，劈劈啪啪，牛年来了！视频电话里，我们和妹妹一家互送祝福迎接新年，一个个合不拢嘴。

小时候，傻乎乎，不知道守岁是干啥，把守岁和守夜搅一起分不清。爸爸告诉我们，年三十晚上，全家人整整齐齐守着告辞旧年，喜气洋洋守望新岁来到，就是守岁。守岁的味就在家人的陪伴里——平安就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