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国内】《百年朝凤》三十年的河东与河西

我三叔的儿子从小在老家长，看到别人家养猪，就问爷爷：“咱家可以养猪不？”爷爷说他不喜欢猪，所以家里不能养猪。

“那等爷爷死了咱家再养猪！”这句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其实就是笑一笑的事情，但是爷爷爱弟弟，他逢人都带着炫耀、得意的口气说：“我孙子说我不喜欢猪，等我死了再养猪。”

这样的话我肯定不会说也不敢说，因为我没在爷爷身边长大。

昨天看《百鸟朝凤》，焦三爷和天鸣的师娘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和奶奶。我爷爷不是唢呐匠不是任何什么艺术家，想起他只是因为那是我对于农村生活仅存的一点点印象。除了家里的地，爷爷在村上开了一个门市部，我搬着小椅子坐在门市部的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问“这是安良家的？”爷爷就说是。从小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就是“俺粮”究竟是什么？我不会说方言，我以为“安”就是“俺”，“良”就是“粮”，“安良”就是“我们家的粮食”的意思。

其实“安良”是我爸爸的小名。

爷爷和焦三爷一样，也有一把那样的躺椅，天鸣来拜师的时候，他爸爸激动的一个跟头栽下去磕破了头也不在乎，一心想让天明拜师。焦三爷就坐在那把椅子上，用陕西话来说就是“势大得很”。

爷爷也喜欢坐在那样的椅子上，爷爷还会拿着一把扇子，带着一个大墨镜。我好奇的讨要墨镜戴在自己的脸上，特别圆的两个镜片，是石头做的，戴上又凉又沉。

我非常喜欢《百鸟朝凤》前面的那个故事，看到天鸣终于把湖里的水吸了出来，一口气跑回家报告师傅，结果师傅递给他一根更长芦苇让他接着去吸、看到焦三爷在芦苇荡里和天鸣分辨各种鸟儿的叫声、看到天鸣觉得师傅看不上他准备放弃学习唢呐，回到家听到父亲给乡亲们吹牛，说天鸣一定能学会吹“百鸟朝凤”，他于是反身回到师傅家中，他背着自己的小被褥，师傅看着他什么也没有问，终于给了他一把唢呐，那唢呐，还是师傅的师傅给他的第一把唢呐。

焦三爷问天鸣，“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下你？”

“因为您老心善，害怕我被我爹打死。”

“是因为你爹摔倒后，你留下的那滴泪”

……我最喜欢天鸣流泪时候的模样，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当他师弟有了唢呐他师傅却没有给他、当他接过自己的第一把唢呐、当他在众乡亲面前师傅宣布要把“百鸟朝凤”传给他的时候……

因为爷爷和我并不在一起生活，我们实际没有那么亲，但我总是记得有年暑假，爷爷带我去镇上吃了一碗“水盆”，然后爷爷拉着架子车我在后面推着走，那段路对于三年级的我来说应该很长，但我走得特别高兴。我形容不了那种高兴，夏天其实很热，推着架子车也并不轻松，但那时候，我感觉世界就是我的，我们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个架子车，世界就是爷爷和我的。

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爷爷是去年夏天。应该是夏天还没有完全到来的时候，爷爷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了，我们赶回老家见他，他突然说话了，说想去院子里坐坐，还是那把躺椅，他的儿子们围着他一起坐着，远在外地的二儿子也在。

理理思绪、思绪万千！这是我看完《百鸟朝凤》最想说的话，我想到了我的爷爷、想到了我仅存的一点点关于农村的记忆、想到了飞速发展的城市越来越没有人的农村……

小时候每年过年都是要回老家的，大年30的早上爸爸去单位忙完最后的一点事情，我们贴了对联放一挂鞭炮，然后就赶回老家，我们家的院子里有一个独立的厨房，然后是四间连起来的平房，最后面是围起来的露天的厕所和放农具的地方。院子是长方形的，我家人多，二叔、三叔、四叔还有两个姑姑。姑姑嫁出去了，所以过年的时候是不回来的，我是家里的老大，带着弟弟妹妹沿着院子的台阶点一整排的蜡烛玩，这只是我尽一个做大姐的责任，过年里我只有一件事情是喜欢的：拉风箱。农村没有煤气天然气，就靠着烧麦草垛子，为了火旺，一只手添柴火进去，另一只手要拉风箱，这样火一直旺。

再后来，村里的人都盖了新房，我家也盖了三层的小楼。那小楼很漂亮，是我们走访了很多城市里的高级小区，找了很多人自己弄了小洋楼那样的图纸建造的。可是毕竟还是在农村，爷爷说他喜欢热闹，于是几个叔叔试探着问爷爷，给他在县城买个楼房他愿意要不。

“你们要是把楼房给我买上，就算是尽了孝心了。”

……我听说爷爷从前成分不好，是富农，村子里批斗的时候，都要挂着牌子站在前面……时间在走，爷爷的儿子长大，一个个考学走出了农村走入了大城市，出息的不得了，他的房子也从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变成了小洋楼，去年还终于住上了县城里的楼房。

我不喜欢《百鸟朝凤》的后半段：和洋乐队拼声音、焦三爷吹“百鸟朝凤”吹出鲜血以及天鸣的师弟劝说天鸣来城里和他一起做工程……时代在变化，人都想过更好的日子，不管是农村的人还是我们这些原本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大家都在奔跑，终点是哪里没人知道终点。

天鸣爹让他学唢呐的时候，磕破了头也不在意，一心觉得儿子要当唢呐匠，天鸣成了“百鸟朝凤”的唯一继承人，他爹高兴的说“自己的祖坟哪里是冒烟，简直是喷火了”。但他没有想到，“焦家班”变成“游家班”后，当年坐在太师椅上吹奏“百鸟朝凤”，一屋子孝子贤孙跪倒的场面再也不存在了，不拿妹妹的婚姻来换婚，天鸣连个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爷爷去世快一年了，没有了爷爷，叔叔们还是爸爸还是我们这一辈的孙子孙女再也不会填满老家的屋子，弟弟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公务员，现在也快成家了，他也许记不住自己曾经说过想要养猪的话。我本来就少有农村生活的体验，随着他的去世，所有在我记忆里和爷爷有关的农村的生活也会越来越远，但我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活人难呀！

我也始终记得那个夏天，爷爷和我一起拉着架子车回家，我们都在往前走。

死去的吴天明导演还是活着的为了影院排片不足而下跪的方励……所有的一切，都是难呀，而谁都还是会一直往前走吧？

今天是周末了，听别人点评，不如自己去看一场电影 。

520……

我爱你，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