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价值可能就在于会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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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后审查的角度看,没有任何一种人的行为是完全无误的。
电影《萨利机长》里就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情节。萨利机长在飞机双发停车(两个发动机都失去动力)的危机下,把飞机安全降落在哈德逊河面,拯救了机上的155名乘客。然而,开展事故调查的国家交通运输委员会却认为,萨利机长将飞机迫降在哈德逊河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因为飞机在水面迫降成功的概率极低,机上155名乘客很可能因此丧命。同时,模拟事故情形表明,虽然飞机双发停车,但仍然有足够的时间让飞机掉头转向纽约机场降落。
萨利机长根本不是英雄,明明是一个拿155条人命冒险的赌徒。
是这样吗?
听证会上,萨利机长反问国家交通运输委员会:“你们做了多少次尝试,最终让模拟器里的飞机安全落地?”
答案是17次。
听众们为之哗然。因为谁都明白,事故发生时,萨利机长可没有时间练习17次。
随后萨利机长说,现在模拟飞行,飞行员已经事先知道飞机会双发停车,事先知道他们的处置程序是直接调头飞往纽约机场。但是,当时他和自己的副驾驶在空中只有208秒,他们需要判断事故情形,需要分析处置方法。只要是人,就需要花费这一点思考的时间,他们大约用了35秒。因此,留给飞行员降落飞机的时间还要扣掉35秒。
模拟飞行去掉35秒以后,无论怎样再也无法前往机场安全降落,飞机中途坠毁。
萨利机长是个英雄。但他显然犯错了,他耽误了35秒。然而,能以此指责萨利机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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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们讽刺那些挑剔行动者的人是事后诸葛,是马后炮。意思是你并不聪明,人家做完以后你指指点点那不是智慧。
为什么事前与事后有如此大的分别?是因为两者在信息的充沛性上有霄壤之别。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定完成某件事有十个环节,每个环节有十种可能性。那么理论上,我们事前选择行动路径时,需要从10000000000(就是10个零)种可能性中进行预判和决策。当然,现实中我们会依据掌握的信息迅速排除某些行动路径,决策研判的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但无论怎样缩小,你依然要面对一定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
事前决策就是这么困难。
但事后就完全不同了,我们面对的是一条确定的、既成事实的行动路径,有结果A,那是因为原因B;导致B,又是来自因素C。这是逆向分析,要指出哪里错了、哪里疏忽实在是轻而易举。
发明飞机那是横空出世的创造,是极其艰难的。但拆掉飞机嘛,那还是很容易的。
这也便是成功与失败的巨大不同。
为什么成功如此艰难,因为你要确保因素A、B、C、D、E、F、G……都是对的,你才能成功。而失败太容易了,你只要任何一个条件不具备都可以失败,比如没钱、没人、时机不到、产品不好……任何一个因素,都可以失败。
所以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幸福的家庭,那必然都是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经济富足、身体健康……
而不幸的家庭,兄弟反目可以不幸,一场大病可以不幸,妻离子散可以不幸,贫贱夫妻可以不幸……不需要所有不幸都占全了,只需要遭遇一样就够不幸了。
事情出了问题,事后分析当然能抽丝剥茧、循脉问诊,指出这里不对,那里有错。但是,只要是人做的工作,无论任何天灾人祸,我们就一定能在事后分析出更优化的行动路径。行动者的自我复盘当然是值得鼓励的,但若是旁观者以此苛责就打击了做事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这个世界一定有混沌的空间,是人力所不及。
组织管理常常有一种密织罗网的冲动,仿佛制度越多、规定越细、文本越厚越好。然而,制度常常兼具限制性和指引性,如果过于偏重限制性,组织蛛网缠身,行动的力量便消失了。
任何好的系统,只要运行久了,都会变得迟重,就像手机和电脑用久了就会卡顿。变轻的方式很简单,重装一下,清理垃圾存储、垃圾信息。
好的组织文化是变轻,是人们自然愿意做事,没那么多评价和挑剔。好的个体精神是开拓创造,去成功,去失败,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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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会犯错”的能力,甚至可能是人类在未来久远的岁月里,面对超强的人工智能,依然能踞于统治地位的关键。
1997年,计算机“深蓝”打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那时候,人类虽然已被震惊,但还是认为在围棋上计算机不可能取胜人类。
不过2016 年,AlphaGo Lee便击败韩国棋手李世石,2017年5月,击败中国棋手柯洁,10月,更强的围棋机器人AlphaGo Zero诞生,只需要三天自主训练便击败了AlphaGo Lee,胜率100:0。
很多人开始认为,一切都是算法,人类必然被人工智能取代。
如果一切都是算法,那么人工智能必然超越人类。
只是,恰恰并非一切都是算法。
在算法里,机器永远只选择胜率最大的路径。就像《流浪地球》里,莫斯通过计算得出,保存人类的最好决策是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继续冲出太阳系,任地球毁灭,因为地球已无法挽救。
而人类的独特性在于,我们并不仅仅依据最大胜率决策。
机器算法永远不会选择成功率1%的路径,但是人类会。面对病危的孩子,勇敢的母亲会;面对微弱一线的成功希望,企业家会;面对水生火热的人民和杀头的风险,革命家会。
在机器算法领域,如果人工智能没有选择最大胜率的算法,叫作犯错。而在人类这里,叫作冒险。正是因为冒险,人类便跳出了原有条件的限制,从而不断创造新的奇迹。
当机器只能在已有的条件中选择最大胜率路径的时候,人类会畅想胜率极小,然而完全崭新的、现实中不存在的路径。
既会选择最大胜率,又可能选择最小胜率,这种随机跳跃的思维逻辑,机器永远无法模仿。
机器永远不会把崭新的不存在的事物纳入决策,而人类会。
人类的未来一直蕴藏在“会犯错”的能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