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00):我想陪你欣赏旖旎的世界
(一)用我明亮的眼睛陪你
我和因病结识的亲戚宁宁在微信上聊。十月北京,雾霾虽浓,但阳光明媚,秋色正美。我的病房里一片明媚,那一端,养病中的宁送孩子入学后收拾家,想必心情淡定而从容。
我说,眼角膜捐献,想好了吗?宁告诉我,儿子不同意,父母那边根本不敢谈,老公肯定压根不考虑。我说,现在谈捐献眼角膜,亲人们根本不会接受,仿佛我们马上要走,但是,我肯定会捐献。宁说,决定了,肯定捐,不仅眼角膜,肝胆肾,有用的都捐。
我说,先考虑眼角膜吧,让冥冥中的某个幸运者看到这个旖旎的世界。宁说,定了。
拉钩上吊?拉钩上吊。
虽然是聊天,貌似轻松,但我们内心都有一股沉重。冥冥中,不远处幸运的某人,将在某个时刻,在我们经历过生离死别后,享受到这个世界的光明。
我想,他们会看到家乡的雾霾逐渐减轻,在晴朗的蓝天下,可以看到西山影影绰绰。他们会看到孩子放学时的熙熙攘攘,说不定会透出我家儿子胖墩墩的身影。他们的眼睛会眨几下,因为那是我久违的心动。
他们会在医院看到白色天使的身影,说不定会有我妻子的笑容。或者,他们浏览一本书籍,说不定读到我当年的青春美文。他们路过一处乡村,说不定会看到我年迈的双亲。此时,他们的眼睛也许会发热,因为双眸传递着我的依恋。
他们会在海边看潮起潮落,看波光粼粼,涛声阵阵。他们还会在山峰看满目苍翠,听小溪潺潺,鸟鸣啾啾。他们会漫步果林,看桃红柳绿,嗅果香阵阵,听树叶哗哗。此时,他们的眼睛也许会湿润,因为双眸珍藏着我青春的记忆。
他们会在繁杂的都市里看人来人往,说不定会看到青春的男儿蓬勃。说不定,他们的孩子遇到一个有书卷气的老师。说不定,他们会看到孩子有一个胖墩墩的同学。此时,他们的眼睛也许会潮湿,因为双眸看到的是我的骨肉。
(二)用我柔柔的同理心陪你
中午,我让妹妹从住处把剩余的两张贴膜带到医院。贴膜是用来防护放疗期间颈部溃疡的。我的老乡老穆口腔手术后到北肿来放疗,说不定颈部会溃疡,如果有用,就用上贴膜,用不到也不要紧,遇到颈部皮肤溃疡的患者,随便转交给谁就行。一片贴片在医院售价一百多元,在我手里浪费了挺可惜。干脆奉献一份爱心吧。爱心传递着,世界才会温暖。
同理心,是把自己放在对方的境遇里,设身处地去体贴对方。当对方遇到实际困难时,语言上的鼓励无济于事,对方需要的是具体见效的帮助。譬如昨天,有病友等不到核磁,聊天群里纷纷出主意,有的建议找黄牛,有的建议找主任,有的直接找相关人员。多数捷径不是空穴来风,都是大家的切身体会。没有遇到过麻烦的朋友,怎么会有切实的办法呢?
今天,我的生命日记写到了第一百篇,我切实感到,自己的文字带给他人一种警觉,该是多么欣慰。上文提到的老穆,二个月前上牙龈疼痛,正巧,穆女读到我的日记,迅速引起警觉,马上到眼科医院检查,查出了恶性肿瘤。他们在北大口腔医院手术后,医生嘱咐要做放疗。穆女联系到我,打听放疗门诊事宜。正巧,下午我妻子要找北肿放疗科主任看门诊,穆女趁机跟妻子一起去,顺利地约定了就诊时间。如今,老穆顺利地放疗中。
有两个颈部淋巴结肿大的陌生朋友联系我,请我分析病情。久病成医,我对淋巴结肿大逐渐有了研究。我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必须弄明白淋巴结肿大的病因,排除头颈部恶性肿瘤可能性,排除其他部位如肺部、食道肿瘤转移的可能性。两位迅速去了医院就诊,幸运的是,他们都是淋巴结良性肿大。
有患者患了恶性肿瘤,愁于就诊,总是想找熟人。我告诉他,既然想治疗,就要赶到医院,在附近住下来。只要不齿下问,肯定会找到就诊住院的途径。无论是正规则,还是潜规则,总会有一条道路通往那张救命的病床。
患病了,我的心肠那么柔。每一个患病者都能引起我足够的同情。每一个有求于我的患者,都是我的亲友,我愿意陪着他们找到就诊的方向。
(三)用我真心的付出陪你
前天晚上,我把自己的财物情况,给妻子做了彻底的交待。连续100天了,妻子不离不弃地陪着我,尤其是在我最痛苦的那段,妻子每天给我换药,每次都要一个多小时。在我进食最困难的时候,妻子早上对我嘴里用针管打进二个沏鸡蛋,中午和晚上,为我做细细的杂粮粥,再次用针管打进我的嘴里。她一次次逼我喝几口水,喝一碗粥,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我的身体损耗。
在我口腔溃疡、颈部皮肤溃烂的时候,我的大妹妹从老家赶过来伺候我,她的到来,缓解了妻子的劳累,也使我的情绪得以轻松。在我跟妻子因进食产生的许多次争吵中,她一次次地劝慰我,叮嘱我不要跟妻子的伺候产生矛盾。很多次,她手持饭碗,等着喂我吃饭,可是我没有食欲,口腔里疼得像起了一把火,妹妹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我叹口气,张开嘴,妹妹用针管把杂粮粥打进我的口里。
在我从北京回到家里的二十天里,我拒绝了同事和亲朋好友的探望,但是专门要求妹妹到我家陪了我一天。兄妹之间的情谊,因为我的这场病,变得彼此充满了依赖。尤其是我,在妹妹面前,一下子成了弟弟。
我的二妹在北京工作,单位跟我的住处距离不远。几乎每天,她都给我买大量的肉食、蔬菜、生活用品。秋季开学前,我妹妹主动给大儿子一万元,帮他缴纳了学费,并资助了生活费。
我曾经在北肿的地下预约大厅,遇到了姐弟四人,他们来自内蒙古,最小的弟弟患了直肠癌,临时要喝药。最大的大姐看到我们有多余的矿泉水,就提出借一瓶水,让弟弟喝药。我当即递过去一瓶水,弟弟喝着药,那位大姐流露出感激的神情。而我,感到的是他们姐弟四人浓浓的情谊。如今,有妻子陪我奔波,有妹妹们给予细致的关心,我更是觉得,陪伴我的是血浓于水的情谊。
我的患病,直接改变了大儿子的生活轨迹,实际上,他不愿意让我在日记里写到他,导致一些读者指责他,为什么不去病榻前伺候爸爸?为什么不去勤工俭学为自己挣生活费?对于爸爸而言,远远没有紧张到让孩子耽误学业去伺候,或者去勤工俭学的地步。我只希望,最好的孝敬是认真读书,不要荒废美好时光。我要求他,我的寿命如果超过两年,那么,你一定让我听到考研成功的消息。
是,大儿子的成长是我心血的结晶。小儿子呢,也是我心中须臾无法割舍的牵挂。我愿意在今后的人生中,默默地用父爱陪伴他们的成长。
我愿意听到楼下的门在12点或下午5点响起,那是小儿子放学回家了。不久,六楼的门会轻轻打开,小儿子来楼上写作业。我喜欢蹑手蹑脚地悄悄看他写作业,有时,他会手忙脚乱地藏起自己的小动作。我让小子在跑步机上跑一公里,听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摸摸他的脑门,已经是汗水浸浸。我喜欢辅导他的功课,陪他做几套测试卷。后天回家,我会给他整理出五年级上册的所有单元作文范文,我猜呀,期中考试的作文题目,又将被我套个正准。
人生如此可贵,是因为有亲情相陪,不管时光长短,不管是输是赢,我都要给家人留下一段美好的陪伴。这就是无怨无悔,这是我人生最高端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