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流韵
西塘流韵
走读嘉兴,最耐寻味的莫过于嘉兴地域上如星斗般闪烁的古镇了。比如西塘、乌镇、海宁等等。
西塘镇最让我钟情,因为这是一个生活了千年,而且至今还活着的古镇。为什么这样说呢?
在我们赣南,古村镇如星罗棋布散落在乡村田野,但大多古镇毁于战乱或文革,即使少数保存得较好的古镇也都是躯体活着、魂灵死去了——其中不乏雕龙画凤的明清古宅,祠堂前也不乏如林的功名柱、高耸的旗杆石……但其中原始的生活状态随着如流的时光消解掉了,历史与文化的遗迹有了许多不经意的改变,卵石铺就的古驿道不见了踪影,宗祠雕花的础基成了垫坐石,世代相传的土语正在边缘化……
而西塘则全然不同。这个江南著名的水乡,明清建筑基本完好地保留下来了,镇上人家的民风民俗及吴侬语言基本完好地保存下来了。
直至今天,西塘成了全国著名的古镇,参观的人流络绎不绝,西塘也丝毫不改自己的做派,依然故我地生活在世代沿袭下来的生存环境与生活习惯中——临河的廊棚照旧是那么幽长那么曲折,划桨的乌蓬船照旧是那样飘泊那样荡漾;月亮照旧是把影子投到河水里投到院落里,太阳照旧是从桥东面升起桥西面落下;吴越的女儿家照旧是倚着窗棂儿梳妆打扮,人家的衣服照旧是挑在河面上迎风漫舞;闲适的人们照旧是打他们的麻将聊他们的闲天,纵横的巷弄照旧是深深浅浅宽宽窄窄;春天照旧是拂岸堤柳最撩人的季节,夏天照旧是“一口香棕子”最好卖的季节;秋天照旧是赏水灯看社戏最热闹的季节,冬天照旧是煮黄酒品香茗最温情的季节……
乌镇西街甚至与西塘也有所不同。当时的西街临近开放,但如同黎明前的夜晚,这里静悄悄的,除了少许施工收尾的工人,几乎没有人来往。诺大的古镇,只有我们这群参观者的身影与声音。区区百余人物,融入庞大的民居群,迅速便被小桥、流水、街巷吞没得无声无息。这便让人有一种美中不足的感觉。尽管这里也是河流纵横、小桥纵横,然而不见人家、没有旗幡,便只有风景,没有了韵味。
可见,人,才是最重要的风景物。当然,若是我们晚半个月过去,当西街同东街一样住满了人家,活起来的时候,乌镇西街也必定韵味十足的。可我们毕竟早来了,看见的是还没复活的乌镇西街。
在西塘,尽管有一群一群来了又来的画人们常年守着人和景不知疲倦地画呀画呀,尽管有许多许多你来我往的游人们匆匆走过街和巷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五花八门的种种方言在这里交汇成缤纷的交响曲,陌生如斯的只只身影撞进西塘人的生活。
然而,面对这一切外来的东西,西塘如入定的高僧,始终保持着依然故我的姿态,照样晨起暮歇、一日三餐,照样生自己的炉,喝自己的茶,画自己的画,走自己的路,读自己的书,丝毫也不做作、不骄躁,一点也不献媚、不露窘,仿佛一拔拔来去匆匆的行者只是紧一阵慢一阵的季风吹过而已。
只是游人光顾得多了,西塘便做些行旅者的小生意。于是,在一面面展露风情的旗幡招引下,人们进入一个个深宅大院、花园庙堂,或流连于陈设精致的木雕馆、根艺馆、钮扣馆、瓦当陈列馆、黄酒陈列室,或陶醉于醉园的版画世界、倪宅的古色书香、西园的江南竹丝,或品啖于花雕、六月红、五香豆、八珍糕的芬芳……有的游人白天游累了,晚上干脆就住在了西塘,第二天接着游接着醉。
如此,游人悠闲悠闲地逛了一巷又一弄,西塘是悠闲悠闲地过了一日又一天。这就是西塘,今天依然活着的西塘。
在西塘,很容易发现一个特征——这里的水很通情,总是把桥孔把旗幡非常清晰地倒映到其中,让摄影家的镜头躲也躲不开桥孔或旗幡的影子。桥是西塘历史的守望者,旗幡是西塘文化的传颂者,摄影家们则成了西塘的文明使者。
西塘本来宁静如水沉默如桥,西塘一直这么寂寞、简单地生活着,忽然,千年来的这种寂寞、简单的生活成了让外面人敬仰的生活,成了摄影家眼中的模特与道具,于是,招摇风情的旗幡兴盛起来,如今宛如廊棚一般,廊有多长,幡就有多长。
好在西塘就是西塘,骨子里并不为这些敬仰他们的人迷惑从而失去些什么,西塘依旧是小桥,流水,人家。
(摘自巜秦淮河上寻桨声》,文/文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