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惠文丨七夕村事

记忆中,在我的老家,七夕这天过得很特别。

一大清早,整个村庄便沉浸在一片霍霍的磨刀声中。平常这个时候已在村道上昂首阔步的小公鸡小母鸡们,突然大祸临头,哀声阵阵。家家户户都在杀鸡,有几户孩子多的人家要杀三四只呢,比过年还隆重。那年,我和堂妹与村子里五个同年的伙伴(三个女孩两个男孩)都吃了饭焐鸡。

老早的辰光,乡下头没什么吃的,孩子长得都精干巴瘦,肋骨弹弹出,十六七岁才刚刚发育。老家有个说法,男孩女孩在16岁、17岁、18岁身体发育最快的三年里,每年七月七都要吃一只童子鸡。男孩吃小母鸡,女孩吃小公鸡,就特别补,特别长个儿;也为即将长成大人打好扎实基础。农民嘛,身体棒是关键,能在队里一天挣十分工。我十六岁那年还是僵歪歪的,像根豆芽菜,就这么猛地一补,个头就窜高了,人也长结实了。我后来能长到一米六四,就是吃了三年童子鸡的功劳吧。

我们农家一般在麦收时节孵一窝鸡仔,养到农历七月初,小鸡都有两斤左右,刚好可以杀来吃了。小鸡还刚刚长大毛的时候,母亲就让我们早早地选定了自己的鸡,其余的公鸡都阉掉,过年吃。这只红毛小公鸡是我的,那只芦花小母鸡是你的,我们就这样谁的老公鸡谁的老婆鸡地乱叫;过十天半个月称一下,相互比较一番;平时喂食时特地多抓一把谷子给自己的鸡吃,好让它长得大点,盼着七夕早点到来。我堂妹的那只黑头将军小公鸡吃食最霸道,自然长得最大,七夕前三天都长到二斤半了,而我的那只小红毛才二斤二两。

七夕前一天傍晚,正当我们满心欢喜地等待明天吃鸡时,堂妹哭兮兮地说,黑头将军不见了。于是,大家带上手电筒全村搜寻。终于在清水茅坑里找到了,可惜已淹死多时,黑头是寻小虫吃掉下去的。堂妹伤心地哭了半夜,直到大伯母答应补她一只母鸡才罢休。后来堂妹个头只有一米五八,她说是那年没有吃小公鸡的缘故。

这天中午,母亲将鸡洗净,放钢筋锅内,再抓两把米,少量水,闷烧。鸡熟了,饭也好了,这就叫饭焐鸡,让我独享这特殊待遇,那份幸福是无语言表的。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人家,要焖好几锅饭焐鸡。另外,母亲还会再烧一只鸡,让这个年龄段以外的家人共享,兄弟姐妹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七夕这天,整个村坊弥漫着浓浓的鸡肉香,连空气也是香喷喷的,大人孩子嘴巴都油嗞嗞的,一脸的幸福和开心。

下午,女人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们都提着竹篮抢着在篱笆边、路边、屋边采摘槿叶。将摘得的半篮子槿叶搁在脸盆上,双手在篮子里搓揉槿叶,慢慢地搓出水来,水渐渐地浓稠了,绿绿的稠液流到脸盆里,等有一小碗了,就够家里人洗头了。这大概就是最原始的不加任何添加剂的洗发精吧。据说洗发精的主要成分是从槿叶里提取的。

家乡有一种老派的说法,母亲已经过世的女儿一年只可以在七夕这天洗头,平常日脚是不准洗头的,因为女儿的洗头水会被阴间的母亲喝到。老式的女人们把这天看得尤其重要,熬了一年的头今天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洗一洗了,那份幸福是旁人难以体会的。我大伯母就是这样老派的女人,那天,她把整整一年不洗的牛污头解开来,头发已打结,像一条死蛇背在肩上,有一股酸酸的令人恶心的味道,也不知道大伯天天睡在一起是怎么忍受的。她先将头发浸在脸盆里用肥皂水洗一遍,洗出来的水黑糊糊的都可以肥田了;再用散发植物清香的槿汁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一年不洗头都补回来。还有一种说法,七夕洗的头,有整整一年好香。所以,我们平时洗头的姑娘媳妇们,那天也都用槿液香喷喷地洗了头发。

全村的女人们长长短短的头发披散开来,在村道上在夕阳下随风飘扬,清香扑鼻,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这天的男人是不会骂她们披头散发像母夜叉了,男人闻到了空气中幽幽的发香,就觉得今天的女人特别温柔特有味。

晚上,柔柔的灯光下,男人会喝点小酒,孩子幸福地把中午剩下的饭焐鸡吃光,女人眼里心里都甜甜的,很满足。整个村庄沉醉在一片七夕的温馨中。

作 者 简 介

戚惠文,1965年8月生于萧山农村。1990年春顶职进杭钢,在热带厂从事行车工工作至今。心中一直珍藏着一个文学的梦想。2006年开始提笔业余创作。2007年8月加入杭钢文学协会。迄今已在《中国经济时报》、《中国老年报》、《新民晚报》、《浙江国际旅游报》、《杭州日报》《联谊报》、《浙江工人日报》和《新安江文艺》、《浮玉》、《鉴湖》等报纸杂志发表作品150余篇。两次被集团公司评为优秀通讯员。2009年《每当国歌响起》和《缩影》入选《我和我的祖国》征文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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