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进忠丨一支钢笔

女孩十七岁,在公社中学读初中。女孩的家在一个村里,离学校有七八里地,女孩家里穷,没钱住校,每天打早赶到学校,中午只吃点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一杯开水,就算午餐。晚上再走七八里路回家。天天如此。

男孩十五岁,家住在公社,男孩的父亲是公社的干部,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条件比女孩要好很多。

男孩学习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女孩经常向男孩请教问题,慢慢地女孩和男孩就熟了。男孩同情女孩,有时候请女孩到家里吃午饭。男孩的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的中年妇女,知道女孩中午吃不好饭,从心里可怜孩子,每次总是热情照顾女孩吃好。女孩心里非常感动,她从小缺乏母爱,她的母亲二十多岁就得了严重的精神病,整天疯疯癫癫,不是打人就是摔东西。在这个家庭里她感到了温暖,她的心里暖暖的,渐渐地爱上了这个家庭,更爱上那个善良上进的男孩。她的心开始乱了,满脑子都是那个男孩的身影,就连梦中都是男孩的笑脸。男孩从她的身边走过,她的心也会怦怦跳个不停。每天上课下课眼睛总是离不开那个男孩,一旦看不到那个男孩,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她的学习受到了影响,成绩越来越差。老师严厉的责骂,同学的白眼,她受不了了,她想退学,可是她离不开那个男孩。就这样煎熬到了初三,父亲也正为她的学费发愁,爱怜又无奈地看着她,只好让她退了学,回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回到家里,她更加想念男孩了,她甚至幻想她未来会嫁给他。可是男孩学习好,迟早会考上大学,成为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自己将会永远成为一个农民,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她恨命运对她的不公。她想忘了男孩,但是她的心已被男孩占满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满天的繁星,她愈加想念那个男孩,他仿佛离自己很近,却又感觉是那样的遥远。她的心痛了,只能每天以泪洗面。她决定买一件礼物送给男孩,让男孩看见这个礼物就能想起自己,这样即使永远不再见面,她也会心安的。但是买什么呢?自己又能买得起什么呢?她知道,他爱学习,就买一支钢笔送给他吧。可是钱从哪里来呢?要知道那时候她一个月的伙食费才五块钱啊。她省吃俭用想尽办法终于攒了一块七角钱。她到供销社看了,一支钢笔要两块五角钱,还差八角钱。怎么办呢?她想起了在生产队当干部的三爹,于是下决心向三爹开口要了一块钱。钱凑够了,她的心里喜滋滋的。她是一路小跑着跑到供销社买了一支钢笔,双手抱着又一路小跑着跑回家。跑回家里,她双手捧着那支钢笔,心还怦怦地乱跳,她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不由得眼里流下了激动的眼泪。钢笔是买上了,可是什么时候送给他呢?他会不会要呢?她又为难了,每天捧着钢笔看了又看,想像着那个美好时刻的到来。

她打听到了男孩毕业时到县里照毕业照的时间。这天,她早早地起来,赶了几里山路守在男孩去县里的岔路口。她在路边等了又等,望了又望,终于等到了男孩,她的心怦怦乱跳,双手颤抖着把那支钢笔递给男孩。可是不知为什么,男孩死活不肯要。旁边的同学也都在劝:你收下吧,收下吧。男孩还是不肯要,也许男孩觉得这礼物太重了,他承受不起,或许是男孩年龄小,不懂男女之情。女孩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的心跳加速,扭过头哭着跑回家。回到家里她放声痛哭,一直哭了好几天。

从此,女孩和男孩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听说男孩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听说男孩到外地工作了。每当她心里难受的时候,她就拿出那支钢笔看一会儿,看见那支钢笔就像看见了那个男孩朝着自己微笑。可是看见了那支钢笔,她就会想起那天的情景,这时候她的心里会更加难受。她是又想他又恨他,但照样还是禁不住要看那支钢笔,照样还是掩面而泣。一直到她嫁了人,有了儿子,她还是经常一个人捧着这支钢笔发呆。她的儿子长大了念了书,看见了那支钢笔,哭着要,她都没给。她知道儿子顽皮淘气,不是读书的料,给了他怕他糟蹋了这支钢笔。这支钢笔是她内心情感的寄托,见证了她的初恋,虽然那只是一次单相思。直到她有了小儿子,她的心才慢慢收回来,慢慢淡忘了那个男孩。小儿子从小聪明、懂事、好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三好学生。她的心欣慰了。于是她从箱底拿出了那支钢笔,交给了小儿子。她知道小儿子一定也会像她心中那个人一样考上大学,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果不其然,她的小儿子没有辜负她,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设计院工作,成为了国家高端的科技人才。她的心终于放下了。

四十年过去了,女孩的人生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是她一直没有倒下,靠自己的拼搏,事业干得风生水起,成为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人到中年,她却没有老,岁月的风尘反而更加铸就了她的成熟和美丽。她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男孩了,万万没想到,在一次企业的聚会中,当年的女孩和当年的男孩意外相逢,他们共同回忆了他们懵懂年少时的往事。女孩向男孩讲述了那只钢笔的故事,男孩听了不胜感慨,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作 者 简 介

师进忠,男,1963年生人,爱好写作。曾经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现任内蒙古化德县政协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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