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建霞散文】冬天不冷
冬天的冷,是常态,也是规律。
记忆中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冰天雪地,无力的太阳照在远处的红石崖上,晶亮的冰柱由粗而细,密集在崖檐,像一件艺术品,天工巧成。而那时候,也许没有人会意识到那些排列有序的冰柱是一件组合而成、颇有气势的“艺术品”,只会由它们传递出寒冷的气息。
空气是冷冽的。手脚是冰冷的。身上冷得直哆嗦。为了驱寒,我们手提炭火炉。常常因为侍弄它,使它在一整晌的学校时光中持续燃烧,而顾此失彼,忘记了听课。既要挨老师训,又要面对灭了的炉火而内心增添寒意。上学的苦也只有学生体会。也常常下了课,一列学生站在墙角挤悠悠,这样用力、拥挤的热闹,是驱寒的简单游戏,是一代代生活在同样苦寒环境下的人创意和流传的杰作。
没有手工缝制的令人羡慕的棉鞋,也没有想象不来的其他暖脚鞋。只有一双塑料底单鞋,脚像猴啃一样,冻得麻木而失去了知觉。
还有在下雪天,我们离开火盆,穿着棉袄,行走在耀眼的雪地里,咯吱咯吱的雪响,伴着不变的节奏陪我们去学校应期终考试。满眼满身虽感觉是寒冷的,但因为经历这一场接一场胸有成竹的考试后,就是盼望许久、欣喜若狂的寒假了。可以撒野,可以狂欢,可以放声歌唱,可以和堂妹有说有笑一夜到天亮,也可以成群结队去亲戚家拜年。
后来对寒冷的记忆,是结婚那年,我没有新棉袄。我去了集市,为自己买了做棉袄的布,可是我无从下手,不知如何一步步操作。在我多次寄希望而不得的情况下,我冒着傍晚的孤寒一个人抄小路寻到邻村的裁缝家,她替我裁剪好后,又将缝制的难题返回给我。经过三番五次向邻居、同事请教,那件记忆中细碎的花纹依然清晰的棉袄好不容易成形。她臃肿、不堪的感觉,多像她一路的艰难和不易。从此后我咬牙要自己做到:万事不求人!
另一个寒冷的记忆,是那个深冬。我踽踽独行,走出去好远,却再也走不回我自己。没有人翘首期盼我的归来,没有呼唤,更没有人为我营造一个安稳的窝。我心里空落得害怕。但内心强压住难言的恐惧,仍牵挂独处的父亲。
那个去商州看《星光大道》的傍晚,我拎着新买的烤火炉,内心荒凉地送给父亲。希望那一点“火”的感觉,驱散父亲严冬的寒意。而彼时自己的冬天,心底泛出的寒意,如轰隆雷声,一浪高过一浪。我无法挽救,更不能欺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毫无退意的寒气持续侵袭着我的领地,直至我身体由内而外被隆重的寒气弥漫,而无法回暖。那个冬天,是我生命里最为寒冷也最无情的冬天。寒风侵袭,寒意不去,直至来年春天。我以脱胎换骨之势让自己得到重生。
后来,每当冬天来临,我清楚随着年龄增长,抵抗力呈下降之势,我自觉套上厚重棉袄,里加保暖,着棉裤棉鞋,随时有手套口罩待命。因为走过了许多路,见过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而变得心思单纯起来。我无暇顾它,只顾将自己裹紧裹严,不管狂风还是大雪,我自岿然不动,谁也奈何不了我。如此一门心思想着暖和,寒意、寒气只会识时而退。
没有寒意的冬天,我一个人走在灯火辉煌的街头,内心平静地看围挡上的宣传知识,任擦身而过的狂风怎样,我的傍晚都是满足、充实与欣悦的。亦或,与友人手挽着手,走在空寂的河岸,有风,但都被我们热情的话语和彼此传递的暖意驱走,身边偶尔掠过羡慕的眼神,为我们的友情添置了一盆稳定炉火。
我相信,在之后漫长的人生路上,陪伴我的人将会更贴心,了解更深入,配合更默契,更随时。没有寒意的冬天,将会更添冬天的诗意和缠绵,这份意境,如酒,在岁月里散发出迷人、持久的香醇。
作者简介:贾建霞,女,陕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商洛日报》《散文选刊》《陕西工人报》《陕西老年报》《陕西文学界》《秦岭文学》《绿风》《中国诗歌报》《九州文艺》等刊物。出版散文集《暮春那一袭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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