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陈正斌作品
唤不上姓名的学生——你现在过得好吗?
陈正斌(山西)
这件事情发生在1984年。当时,我在县教育局教研室工作。
炎阳六月。一年一度的初中招生工作开始了,这是县教育局教研室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日子。 那一年初中招生,局领导分配我负责保密室工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县教育局设在老县城后土庙址上,座北向南,北面是上下两层近二十间房屋。上层住局领导和部分科室同志,下层分别是教研室,局办公室,人事室,会计室。南面是一排窑洞,东面依次是灶房,事务室,打印室,门房。西面依次是资料室,业教组,中教组和工贫办。南面一排两边窑洞多东 、西耳房,房门东西两面相对开着,是教育局院两个大房间。因灶房和资料室东西多,占用了两个大房间。我当时是局通讯干事兼资料员,住在资料室。初中招生建立保密室由我负责保密工作,保密室即设定在我住的房间里。
繁忙的考试过后,所有的各科考卷集中保存,然后分发给各科老师批阅。批阅完毕又集中保存。这就是保密室的全部工作。看似简单轻松,实际 麻烦事还真不少,那一段日子,可说是忙的团团转,说是“焦头烂额"也不过分。
许多考生家长想提前了解孩子考试成绩,每时每刻都有人来找我询问,走了一伙,又来一伙,这是上班时间。下班回家吃饭,走到半路,被截回来的可说是家常便饭。有几次回家刚端起碗,就来了人,还不敢怠慢。比你强的不敢惹,不如你的惹不得。按当时来说,这样做有失原则,不过来的都是认识的,有些还是领导或领导安排的。,不是偷偷摸摸,也要避开人,要不,让领导见了,这个领导默许,说不定那个领导给你一头子。有一次一个青年人拿了有我写着分数的纸条站在当院里看,这不是找死吗?这不是把我往火鏊上推吗?领导见了还有我活的路吗?我走过去,一把扯下青年人手里的纸条。那个青年白了我一眼,悻悻的走了。忙忙碌碌几天没有为下一个人,却得罪了一个人。这个青年姓高,是我们下面一个学校校长儿子。
不过,这些事都不在话下。难题还在后面。难的让你哭不得,笑不得。哭了,笑了,还得办,还得办好。台头小学校长王振华出的难题就是其中之一。
1968年2月,我从南山关王庙调到柏山寺小学,王振华在柏山寺小学当教师。1969年10月,我调到管头中学,王振华负责学校工作,是我的直接领导。关系可以说是“同志加兄弟”。他问询什么,我都给予满足。第一天王振华问了几个学生分数走了,第二天又来了,他说他们学校有一个学生数学分数比估计的分数少20分。这个学生考试总成绩达不到录取分数线,如果加上20分,就大大超过了。他让我查卷,然后他请示领导改分数而取得录取资格。我的天哪,这我可不敢。本来由我提前把分数传出去,虽然不合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现在是要查卷改分,这责任我负不起,我也没有这样权力。王振华走了,随后又来了,大概是他请示领导。领导 答复一律不准查卷,碰了一鼻子灰后,又来找我,他要我无论如何查一下试卷,证实一下学生是不是少了分数。如果分数没有少,学生知道了底细,也就没有了埋怨。如果确实少了分数,学生知道自己考得好就是不加分,录取不上, 对学生本人也是一种安慰。我们之间还定立了“君子协定”:我可以去查阅试卷,并把结果告诉他。他把结果除了告诉他的学生外,不得再让他人知道。更不能秋后算账寻找麻烦。
我抱着这样心情进入保密室,以神圣的态度打开卷宗,根据王振华提供的姓名,从中找出学生那份数学试卷,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学生把其中的一道文字题正确答案写在卷子旁边空白处。如果阅卷老师细心,虽然不能获得满分,加上几分学生就可达到录取分数线。也许阅卷老师想不到他这一粗心的错误,却把一个本应该升学的学生距之学校大门之外。
台头小学校长王振华说话算数,不打折扣的履行了“君子协定”。事关的那个学生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默默的无声无息的接受了这一残酷事实。这件事情,当事人无法,学生无奈,说是“生吞活剥”都不过分。这件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招生工作结束后,局语领导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家属在农村教学时,我的女儿由村里的一位老妈妈抱养。那次这位老妈妈一个孩子参加升学考试,却因半分之差末录取。我找到局领导,局领导做为对我的奖励,将老妈妈孩子破格录取。老妈妈孩子差半分,却被幸运录取,上了中学。,而台头小学那个学生分数超出录取分数线,却没有这般幸运。
在保密室工作的这段时间,我还做了这样一项工作。我翻阅将近两千份的语文試卷中的小学生作文,从中挑选出五份推荐给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学生作文》,县城东街小学陈艳琴的看图作文《看电视的风波》选中刊发,陈艳琴获得9元稿酬。我做为推荐老师获得10稿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山区小县城出现这样的事,是罕见的,也是让人欣喜的。我感到从 未有过的风光。
当了一次保密员 ,收获颇丰,领导满意,自己高兴,可是我始终走不出台”头小学学生分数之事留给我的阴影,这个小学生的“冤情”始终是我心中的纠结。
我不只一次的想过,学生所在的台头是我县东部的一个乡镇,是矿区,这个学生家长是煤矿工人,或者是农民,他们供养孩子上学不容易。这一次孩子没有考取,或许就无力或不愿再供孩子上学了,如果确是这样的话,孩子从此失去学习机会。这个责任该由谁负?由阅卷老师负责吗?虽然阅卷老师有错,也是无意的。我可是最了解情况的当事人啊。我该负责吗?只有让老天来评判了。
事情竟是如此这般的结局。
扳指计算,不知不觉此事已过去许多年。这个我没有见过面的学生和我相关联的事,每每想起, 每每感到心里纠结。难以释怀。时间的久远,虽然事情的前前后后记得清清楚楚,但是那个学生姓名却唤不上来了。几年前,我曾去电话发短信给王振华老师,询问那个孩子现时情况,均无回音。或许这位当年热心的校长认为此举已无意义。
这个我没有见过面,唤不上姓名的学生,请允许我告诉你,当年,我和你们的校长多想帮助你,成全你,尤其是你们的校长王振华老师,对工作认真,负责,关心学生,热爱学生,诚信守信又善良。他为你的事尽了力,他是你们的好校长,好老师。是当时那不完善的和有缺失的规定造成你失去一次成功机会,爱莫能助,我只能为你抱歉,表示深深的同情,遗憾。
我已唤不上姓名的同学,您在哪里?我这个当年负责保密的工作人员,现在的退休干部问候您,您现在过得好吗?
【作者简介】陈正斌,山西乡宁人,退休干部,山西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