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个病人

晓峰躺在病房走廊过道的简易折叠床上,不敢翻身,一动床铺的支架就咯吱咯吱的响,房间里并排摆了三张病床,母亲在中间的8号床,靠近床头的铁柜子上摆了架仪器,应该是监控心脏跳动指标的,长方形的屏幕上有一条红色的曲线正上下波动,一想到人的生命就是这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曲线在操纵着,他不由悲怆心来,为人生命的渺小而卑微。值班的护士隔断时间会进来查房,步履轻盈,很熟练的用眼瞄一下,又悄无声息的离开。病区的过道安静的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能感受到灵魂已经溢出了身体,如梦如幻的不真实。夜晚的黑,如今却象一大块透明的水晶体,滤镜一般让人身心放松,滤除了尘世间的浮燥和铅华,终于干干静静的呈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最近不大想写字,书也懒得看,连最心仪之处,孤独的电影院也提不起兴趣要去。中午去医院的食堂打饭,要穿过一个楼间的绿化带,被打造成了一个狭长的小公园,沿边际摆了几个长条椅,中间还建了一个六角的亭子,不时有穿着条形病号服的人,坐在上面晒着太阳,暂时忘掉除了身体以外的世界,就贪恋这几绺暖意的光线,倒也遐意的很。每次路过这里,晓峰都不由自主的艳羡不已,似乎此时自己如果是那个正沉浸在阳光下的人,才是幸福的,而他却依旧是个在世间匆匆行走的过客,为生而疲惫不堪的赶路,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觉得沮丧,可又能怎样?也只好强打精神,挺起身来,继续向前走去,穿过阳光,身体隐匿在楼宇之间的阴影里。这么多年的飘泊流离,他确实累了,有时他甚至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是个病人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让身体安静的固定在病床上,不在东游西走了,可一瞬间又自我否定的觉得好笑,你不是一直梦想仗剑走天涯的生活吗?怎么到现在又开始动摇了?叽叽歪歪的穷矫情,象个不谙世故的娘们。想到这,不由得耸直了腰杆,眼角流露出不屑的样子。

杨绛在《一百岁感言》里说: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做人实在是够苦。确实如此,曾经让人雀跃不已的梦想,到最后终究会变成一座座大山,凭空压下来,让人身不由己的负重前行,而你又无力抗拒和申辨,也只能硬生生的扛下来。穿过病房到食堂的小径,面对迎面扑来的阳光,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向上伸开双臂,抖擞一下压抑许久的身体,整个人似乎也清醒了起来。于是毫不犹豫的继续大踏步的走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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